“诸位乡亲都看到了，如今这位道长欲代小莲出头。
既然如此，邢某也并非狠心之人，若道长果能将此破损的孔洞补绣的天衣无缝，
我愿为小莲延医诊治，并拿出一百两银子全做补偿。
可若是道长未能满人心愿，那可要将你二人一并送去官府治罪，损毁御定之物，必是砍头无疑了。
邢某提醒道长三思而后行，切勿因一时冲动，掉了脑壳也未可知。”
穆芫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言道：
“既然如此，贫道便当着渭源县父老乡亲的面，亲自补绣这幅《洛阳春景图》。
只不过贫道也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这位小莲姑娘的今后去留任其自己做主，阁下的人品颇值得贫道怀疑。”
“好，只要能补好这幅绣作，小莲之事好说。”
穆芫华瞥了一眼旁边睁着一双惊恐大眼睛的小莲，觉得这个小姑娘骨子里竟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倔强。
看她单薄的身影，又想起了娘亲穆瑾同样弱不经风的身子骨。
随即吩咐道：“取绣绷来，贫道偏要让你见证一下，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言罢，不再理睬她，看着烧破的屋瓦沉吟半响。
随即取出玄月冰骨针，坐在绣绷前飞针引线绣了起来。
邢掌柜的命人搬出一把摇椅，又沏了一壶香茶，一边品茶，一边拿眼睛瞄着她。
围观的百姓闻听这位道姑说了大话，也想亲眼目睹一下她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的。
有的站不住，干脆席地而坐，天南海北的与周围人侃起大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穆芫华方才站起身来，对邢老板言道：
“贫道已将此绣作补好，你且移步过来看，是否合你心意？”
邢掌柜正眯着眼睛打盹，闻听召唤，即刻起身，展目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穆芫华绣的是一副麻姑献寿图，但见仙姬高绾云髻，面如满月，仪态万方。
身着五彩霞衣，若柔夷般的素手托着琼浆玉露，正打从天边翩然而至。
仙袂炸飘处，露出坠满宝石的玉履，身后跟着二位童子，一人手持荷花，一人手捧装有寿桃的玉盒。
整幅画面构图雅致，色彩艳丽而不失端庄。
与其他淡雅的色调比起来，反而有股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之感，堪为点睛之笔。
其中蕴含“和合”之意，也正契合此次祝寿之目的。
针法上更是博采众长，针脚平整细腻，巧妙精微，犹见刺绣功底之深。
最令人称奇的是，仙姬脚下的云朵恰如其分的正好嵌在那处孔洞之中。
而被蜡油污了的地方，则正好被仙姬的绣履覆盖。
如不特别加以说明，任是谁也不会想到此副麻姑献寿图乃是后补绣上去的。
邢掌柜看罢，抚摸着丝线，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口里除了啧啧称赞，再无有旁的词语来赞美。
一旁的小莲看着绣作呆呆出神，转回身，扑通跪在穆芫华面前，纳头便拜：
“道长姐姐的绣计惊为天人，小莲愿拜您为师，至此侍奉左右，还请莫要拒绝才是。”
“小莲，快起来，为师答应你便是。看你的状态，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了吧。
“回师傅，您的仙丹真是灵验得很，若非今日遇到您，小莲怕是……”
“以后别叫师傅，宜称呼师尊才对。对了，不知你家中还有何人？”
“师尊，绣珍坊里的绣女皆是打小被卖到这里的孤女，不知道爹娘是谁。”
“既然如此，为师为你取名穆莲，待此地事情一了，便带你回罗浮山。
看你的衣衫都破了，走，为师替你选上几件新衣裙，待吃饱了饭食，也好随为师去趟鸟鼠山。”
穆芫华拉着穆莲正要走，云羽涅突然横在二人面前打趣道：“师妹，别来无恙否？”
“师兄，你几时来的这里？想必方才之事已然瞧得一清二楚了？”
“正是如此，为兄来有一日了，师妹的绣计独步天下，世间已无人能及。
这样，你先陪穆莲采办衣裙，为兄在景韵轩那家小店等你们，之后一起进山。”
就这样，三人用罢饭食，一起往鸟鼠山走。穆莲由于吃了金丹，体力恢复得很快。
加之又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裙，整个人容光焕发，挽着穆芫华的胳膊有说有笑。
“师尊，这鸟鼠山又名鸟鼠同穴山，又叫青雀山，可是禹王命名的。
就在渭源县往西的龙王沟垴，乃是渭河的发源地，其山南之水流入渭河，山北之水流入洮河。”
“哦，禹王治水还来过这里，那为师可要好好听听了。”
据说当年禹王带领着他的治水大军应龙，及驮着息壤的神龟，来到了鸟鼠同穴山。
见此山壁立千仞，耸入云霄，林木葱茏，阴翳蔽日。
而山间却沟汊纵横，洪水滔天，常有猛虎野兽出没害人。
禹王请来精通兽语的伯益说服了林中的虎豹熊貔一起帮他治水。
又按照治水地图，由应龙打头凿山开道，这才使得洪水流出。
在需要堵截的地方，则放上由神龟驮着的息壤，因此才形成了今日的一座座山峰。
水患平息之后，禹王将鸟鼠同穴山流出的三眼品字泉定为渭水发源地。
因此泉所在山沟为应龙划出，故被称为龙王沟。又在此地修建了一座禹王庙，以示敬畏。”
云羽涅、穆芫华闻听穆莲的介绍，极目所及处，但见渭水澎湃激荡，流转于奇峰怪石之间。
远处山峰，雾霭蒸腾，雄浑奇美，一股天地苍茫之感油然而生。
三人顺着石径云栈拾级而上，过禹桥，观禹洞，转眼来到了宏伟壮观的禹王庙。
穆莲指着一处题诗言道：“这便是当今皇帝感叹在此隐居的青牛道士封衡而写的一首诗，文才斐然吧。”
云羽涅闪目一瞧正是：
长林啸白兽，
云径想青牛。
风归花叶散，
日举雾烟收。
不禁赞道：“读此诗，如闻林中虎啸之声，见封衡骑着青牛踏曲径而来，倒是对情应景之作。”
穆芫华举目四望，由山顶奔流而下的潺潺清泉，蜿蜒穿梭于苍松翠柏间。
远处梵音鸣响，云雾缥缈，静谧幽深中，果然别有一番情致，不禁问云羽涅道：
“师兄，这里的确是隐居的好所在，不过这封衡乃何许人也？竟得皇帝如此青睐？”
“据说封衡幼年时期便入道门，因渭水流经此地，故而鸟鼠山盛产中药材，他便在此山中修道习医。
后封衡远去华山，得道长鲁女生所授《五岳真形图》与修炼之诀后，复归隐此山。
因其服食黄精多载，身康体健，时常入山采药，炼制丹丸，施药救人。
世人见其童颜鹤发，一副仙风道骨，腰悬藏有仙丸的竹管，跨下青牛膘肥体壮，遂呼其为“青牛道人”。
后曹操慕其英名，向其求问养性之法，封衡遂传其气功养身术。
操如法修持，果然受益匪浅，遂欲重金将其留在身边。
不料封衡以悬壶济世，解除百姓之苦为由，竟婉言谢绝了。
似此等以万民为念，淡薄名利，漠视金钱之医风，实勘佩服。”
穆芫华闻听云羽涅如是言说，思忖片刻道：
“师兄，此山名为鸟鼠山，究竟是指山中盛产鸟与鼠，还是有其特殊含义？”
“《尔雅释鸟篇》考证：鸟鼠同穴，其鸟为鸆（yú），其鼠为鼷（xī）。
鸟鼠共为雄雌，同穴而处，共同繁衍后代，此山遂名曰鸟鼠山。”
“这如何可能？鼠在地上跑，鸟在天上飞，本不是一样的物种，又如何共生，并繁育子嗣？”
这时，一旁的穆莲道：“师尊，师伯所言非虚。
据说，有位采药老人曾亲眼所见一只黄黑色的小鸟从一处洞穴中飞出来。
紧接着，一只鼠也从洞里跑出，之后那鸟便骑在鼠背上，任凭鼠跑来跑去，好半天也不飞走。
那位老伯很是好奇，便趁着鸟鼠不在的空隙前去查探。
果然发现那处洞穴深有三四尺的样子，鸟住在外侧，鼠则住在内侧。”
“哦，你可知那洞穴现在何处？”
“这倒不甚清楚，不过禹王庙里的师父们应该晓得，不如我们前去上柱香，顺便问一下可好？”
穆芫华点点头，三个人信步来至禹王殿。
云羽涅望着双手执圭，身穿龙袍，魁伟端庄的禹王，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遂躬下身，深施一礼：“禹王治水泽被苍生，令万世景仰，在下罗浮山云羽涅给您见礼了。”
正当他虔诚顶礼之际，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萦绕在整个禹王殿。
“终于等到二位了，本王受人之托，将此二物转交尔等，用时自有裨益。”
云羽涅、穆芫华闻言，同时一愣，抬起头，警觉的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这时，就见禹王的口中居然吐出两块血玉，嗖的一下，各自落在二人手中。
云羽涅上刻图案赫然是一只如家鼠而短尾的老鼠。
穆芫华的则是状如鼠而鸟翼的怪鸟。
正当二人诧异之际，两块血玉竟忽然隐入胸口不见了。
这时，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道长忽然开口：
“贫道法号元彻，为这禹王庙的观主。
适才贫道已亲眼得见禹王口吐血玉一事，知二位必是非凡之人，但有疑虑，只管问来。”
“敢问元彻道长，据说此山中有一处鸟鼠同穴，贫道欲见识一二，不知可否满此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