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打闹哭喊声,惊动了路过的子虚与袁辉。见此不平,岂有不管之理。
子虚正欲动手,袁辉却拦在面前道:“师尊,这几个小毛贼不劳您动手。
徒儿虽然学艺不精,然收拾他们几个败类,想必还是绰绰有余。”
再看袁辉上去三拳两脚就把三人打得鬼哭狼嚎,马公子趴在地上,杀猪似的嚎叫着要掌柜的报官。
正好赶上御史龟禄成带着家丁赶到。
龟大人见母亲满脸是血,妹妹衣衫不整,丫环荷香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顿时义愤填膺。
一把拎起马贵禄的脖领子,举拳便要打下来。
老妇人不顾疼痛拦了下来道:“儿呀,你可是朝廷命官,别再被这恶贼反咬一口。”
龟大人一脚踹在马公子屁股上,怒吼道:“还不给我滚。”
马贵禄连咕噜带爬,带着两个恶奴,屁滚尿流的跑了。
龟御史望着三人狼狈的背景呸了一口,转身去扶母亲。这才意识到旁边的子虚与袁辉,遂转过身对着二人深施一礼:
“多谢道长搭救家母与舍妹,不胜感激之至。”
子虚扶起龟大人,做了个揖道:“贫道子虚,暂住翠云峰上清宫,大人有事,可来观内找我。”
言罢,拜别小姐、夫人扬长而去。
马贵禄挨了揍,灰溜溜的回到了伊府。伊华找不着他,正训斥下人呢,见大舅子鼻青脸肿一脸颓丧,忙问怎么回事。
马贵禄一通胡诌八咧,说有人调戏龟府的文娟小姐,他见义勇为,反被御史龟禄成误解,把他暴打了一顿,言说是杀鸡骇猴。
听完这一番话,直把个伊华气的,对着他一通吹胡子瞪眼,一边咬牙切齿道“:龟王八,咱们走着瞧。”
一边催促马贵禄下去准备明天的面圣事宜。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香气缭绕,三科英才一字排开。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身穿柘黄袍,丰神俊朗,气宇非凡。一双龙目扫视着御阶下的诸位新人。
马贵禄心里直哆嗦,斜着眼向妹夫伊华望去。伊华冲內监王才努努嘴,示意他稍安勿躁,王才都打点好了。
马贵禄吃了定心丸,正暗自庆幸呢,冷不丁內监喊了一句:“秀才科甲等头名张魁近前听封。”
谁知连喊了几遍,竟没人言语。伊华赶忙朝马贵禄大声叫道:“大胆张魁,竟敢驾前失礼。”
马贵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倒:“学生适才见一条金龙盘卧龙椅之上,一时惊慌,失了礼仪,伏乞陛下恕罪。”
皇帝闻听,这马屁拍的舒服,不由龙心大悦:“张爱卿不但文章锦绣,话也听着舒坦,待朕来考考你。”
此言一出,伊华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偷眼看了看內监王才,王才微含笑意,冲他点了点头。
伊华便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方才抹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御史龟禄成乍见此人,心里暗自嘀咕道:“这不是昨天调戏舍妹的恶贼吗,怎么过了一夜,竟变成举秀才张魁了?”
再看看伊华神色慌张不定,料到其中定有缘故。苦于手头上没有证据,不便发作,只好静观其变。
只听皇帝问道:“朕闻爱卿才思敏捷,理道过人。路傍有株槐树,憔悴将枯,爱卿可有良策,能令此树恢复生机?”
马贵禄闻言,不假思索的答道:“回陛下,臣有一策,可令此树不死。”
皇帝兴趣大增,笑问:“哦,不妨讲来。”
“取槐树子于树枝上悬挂,即当自活。”
皇帝越发诧异了,追问道:“不知此为何意?”
马贵禄挺直了身板,故作斯文的答道:“《论语》有云,‘子在,回何敢死?’”
皇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爱卿果然出语不凡,智慧过人。”
马贵禄得到赞赏,越发谦虚起来,按照伊华事先教导的躬身答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偶有一得。
臣这一得,正是陛下之一失,聪慧的乃是陛下,非臣。”
言罢,得意的望了望伊华,伊华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皇帝被马贵禄拍的心花怒放,欲待再考验一番,忽然发现他脸上似有伤痕,忙关切的问道:
“张爱卿缘何面部有伤,不知所为何事?”
內监王才一看,赶忙搭腔道:“陛下有所不知,昨日张大人到民间采风,路遇歹人调戏良家妇女,张大人仗义援手,这才受的伤。”
皇帝闻言,大加赞赏,当即下旨授马贵禄琅琊郡临沂县县令之职。
又恩赐了许多珠宝,以示嘉奖,允许他先返家祭祖,再去赴任。
伊华擦擦头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事先打通王才的关节,通过紫云夫人得了消息,知道皇帝第二日欲考核的问题,就凭马贵禄的水平,都不知死了几回了。
待出了金銮殿,伊华斜视了一下龟大人,一挥袍袖,洋洋得意而去,马贵禄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边。
龟大人回到府里,越寻思,越觉得举秀才张魁之事有诈,便唤来府里的下人李氏兄弟,命他二人前往张魁的家乡琅琊郡一探虚实。
李三与李四二位兄弟闻听龟大人吩咐,稍事准备,早早便出了定鼎门。
定鼎门为一门两阙格局,双阙与主城门楼呈一字型对称平行分布,门楼与阙台之间有飞廊连接,甚是巍峨壮观。
兄弟二人无心细看,一路径直往南走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洛阳城外人来人往,进城的、出城的,好不热闹。
哥俩没走多远,打远处走来一个瘸子,拄着一根破棍子,衣衫褴褛,惨不忍睹。
就见那人走到哥俩面前,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醒。
李三是个热心肠的,见此情景,忙召唤兄弟将乞丐抬到一棵大树下,抹胸捶背,又喂了点水,乞丐总算醒了过来。
李四一见他这幅面孔,丑陋不堪,强忍着给他点吃的。
乞丐挣扎着给二人施了一礼道:“学生张魁,多谢二位恩公相救,请受在下一拜。”
二人闻听,相视一楞,李三问道:“你叫张魁,是何方人士?打从哪里来?”
张魁一五一十做了回答。
李三又问:“你自称学生,可是位读书人,缘何落魄至此?”
这句话问到伤心处,张魁不禁泪流满,抹了一把眼泪,无奈的挥挥手道:“不说也罢,二位还是赶路要紧。”
李三觉得此人与今科秀才及第的张魁同名、同姓又是同乡,甚觉诧异。
又看看张魁的尊荣不像是有功名之人,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还是李四机灵,对张三道:“哥,莫非大人让查的正是此人,要不咱先把他送回府上,让大人定夺,如何?”
李三点了点头,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张魁回到了御史府。给他洗漱完毕,安排他住下,只等着龟大人回来。
再说龟大人下朝之后,便被一个同僚拉去鉴赏一幅字画,天将黑了,方才回府。
远远就见哥俩正伸长脖子等着他呢,疑惑不解的一边皱了皱眉,一边走进了书房。
李四忙给他端来一杯茶,李三便把路遇张魁的事细说了一遍。
龟大人闻言,很是诧异道:“天下会如此巧的事情,速将此人请来,本官倒要一试真假。”
不多时,张魁单腿画着圈就进来了,见了大人刚要下拜,龟大人忙一把扶起他。
见他面目丑陋无比,心想:“奇异之人必有奇异之才,倒要好好考考他才是。”
想到此,口中念念有词,张魁闻听,问道:“大人,你怎会背小人的文章?”
龟大人也愣了问:“你适才言到此文章乃你所做,不知做于何时何地?缘何又做此文?”
“此乃学生秀才及第时所作文章,作于吏部考场。”
龟大人闻听,心里大致明白了七八分,复又问道:“你可否将此文默记下来?”
张魁应了一声,走到书案旁,提笔运墨,一蹴而就。
李四拿过来,吹了吹墨迹,递给龟大人。
龟禄成接过来一看,竟是倒背而写,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今天晚上陈年兄让他鉴别的字吗?
原来他口中的陈年兄就是吏部侍郎陈远志,此人与龟大人一样,自幼酷爱书法,已经达到痴迷的程度。
而且二人在当时都是誉满京城,不分轩轾。他看到张魁的字与王羲之的笔体真假难辨,遂偷偷把试卷带出考场。
今日约见龟禄成,就为考考他的眼力。
龟大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张魁的字造诣竟如此之深,若不是亲眼所见,说破天也不会相信。
当下命李三、李四备下酒席,意与张魁把盏畅谈。
席间,龟大人问:“本官有一事不明,烦劳解答一二。”
张魁放下杯箸道:“大人有什么尽管问,学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龟大人略一迟疑问道:“你说你是今科的秀才及第,如今的秀才及第与你同名、同姓又同乡,这又作何解释?”
张魁闻言,一股无言的酸楚涌上心头,长叹一声,两眼含泪道:
“大人,学生不知当今秀才及第的老爷为何与学生身份惊人的一致,但学生确为琅琊郡张魁。
这一点,有两位道长可为学生作证。”
言罢,就把如何被琅琊郡举荐到京城应试,如何又被刘大人暗地里指使家丁杀害之事抖落的干干净净。
末了言道:“多亏道长一路跟踪,这才救了学生一命。”
龟大人闻言,心里暗吃一惊,想不到伊华如此胆大妄为,为了一己私欲,竟敢杀人害命,蒙蔽圣听。
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问道:“本官姑且信你之言,但不知可为你作证的两位道长现在何处?”
张魁拿出子虚留给他的纸条道:“离开琅琊郡时,道长与学生约在洛阳郊外翠云峰的上清宫见面。”
龟大人闻听,顿时来了兴致:“你说的道长可是一老一少?道长名唤子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