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开元也不再逗他,和武占南又碰了一杯,白酒下肚酣畅淋漓。
武占南夹了口菜吃,瞧见江晚光抱着杯子喝水,忍不住催促:“小晚,别光喝水啊,瞧你瘦的。快,吃菜吃菜。”
江晚应声,乖乖的拿起筷子。
“这就对了,小女生家家的,别学她们减肥。”武占南眯着眼笑,满意的点点头。
江开元举杯向他敬酒,引开视线:“武兄,喝酒喝酒。”
“哎,喝。”武占南又端起酒杯。
两人推杯换盏,又喝起来。
酒过三巡武占南脸上泛红,他挡住江开元敬来的酒杯,“不了……喝不了了。”
“一杯,就一杯。”
武占南说什么也不喝了,“江老弟海量,实在喝不过你。”他说,“下回,下回。”
江开元只好作罢。
两人又寒暄一会,眼看时间不早了,武占南称家中夫人管教严,便要离席。
江开元起身送客。
武哲扶着老爷子起身,武占南脚步飘忽,但还能勉强走直线。
车就停在门口,佣人提前打开车门,武哲扶着老爷子坐进后座。
武哲没喝酒,便由他开车。
“小哲,路上开车慢点,到了家给江叔叔打个电话。”江开元开口嘱咐。
武哲在驾驶座点头:“好的,江叔叔。”
武占南坐在后面,摇下车窗朝江开元摆了摆手说:“别送了,回屋吧。”
车渐开远,和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回到屋里,江晚开口:“爸,我先回屋了。”
她抿着唇,脸色有点苍白,鬓角冒出细密的汗水。
江开元点点头,眉头微蹙面上带着点严肃。“去吧。”
待江晚离开后,他吩咐管家:“热点牛血,一会给小晚送去。”
江家的侍者大多同为血族,贴身侍奉的如老管家之流都是百年前签了契约的家仆,自然不必顾忌身份暴露。
老管家颔首,躬身退下去准备。
江晚几乎是小跑进了厕所,跪在地上一手扶着马桶,剧烈的胃痛迫使她将晚上吃的饭悉数吐了出来,发丝滑落,她用手撸上去。
冷汗浃背而下,浸湿了白色的短袖。她眉头紧紧蹙成一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来,难以忍受的痛楚折磨的她很快脱力。
再吐不出什么,胃里终于好受了些。
江晚低着头重重喘息片刻,撑着马桶起身到盥洗台,打开水龙头清洗。
冰凉的水流出来,江晚两手簇起一捧水,打在脸上。
她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发披散着,有些被打湿了粘在脸上,眼底红了一圈,嘴唇惨淡无色。
不过是吃了几口热菜,就成了这副模样,真是狼狈。
潮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冷腻感让江晚感到很不舒服。
她脱了鞋走进浴室,把校服脱下堆在地上。往浴池放满热水,整个人滑进去。
她把自己泡在水里,憋着气溺在里面。
人族对于血族总是有着隔阂,为了壮大家族,包括江氏在内的血族大家不得不隐名埋姓,伪装自己和人族和谐相处。
江开元作为掌舵人少不得应付各种商业上的往来,作为江家千金,江晚一来二去就多了和人族共餐的机会。但是身体总归还是和人族有异,吃不得熟食饭菜。
每每吃上一些,便会像今天这样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良久,水里冒起小气泡,江晚的脑袋露出水面。温和的水洗去了一身疲累,舒适感勾起她的困意。
江晚眯着眼,满脸倦怠。她站起身,拖着一身水汽迈出浴池,从墙上的玻璃架上取下浴袍,裹在身上,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江晚用毛巾擦着未干的头发去开门,管家站在门口,用托盘端着一碗猩红的液体,上面还飘着热气。
“老爷吩咐为您准备的。”管家说。
江晚没急着接住,她往一楼看了一眼问:“我爸怎么样?”
江开元今天虽然没吃多少菜,但喝了不少酒,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的消。
“老爷没什么事,吃过醒酒药已经去休息了。”
江晚点点头,把毛巾搭在肩上,两手捧起白瓷小碗小口慢咽。
暖流顺着喉管流下去,瞬间安抚了痉挛的胃,江晚感到舒服不少。
她把空碗放回托盘,“德叔,不忙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小姐,祝您好梦。”德叔欠了欠身转身下楼。
关上门,江晚躺倒在床上,头发还没干,但她懒得再动。
就这么睡吧,她阖上眼。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闹铃还没响,江晚伸手在床上乱摸,拿起手机看时间——刚过六点。
她翻身下床,简单的洗漱完了去从衣柜取出备用校服换上。
下了楼,餐厅里有人在了,不是江开元。
“哥,你回来了。”江晚过去,佣人替她拉开座椅。
“嗯。”江正玟头也没抬,发出一个单音作回应。
自顾自的埋头用餐,左手执叉,右手用刀切牛排。
对于兄长的冷漠态度,江晚也不在意,佣人为她摆上同样的牛排,往高脚杯里倒满牛血。
牛排煎制一分熟度,外表焦脆呈灰褐色,江晚用刀切成小块放进嘴里,柔嫩鲜美,汁水很足。两人谁也不说话,默默的各自用餐。
江正玟先吃完了,用白的餐巾沾沾嘴角起身。
“爸爸昨晚喝了酒,就别叫他吃饭了。”江晚忽然说了一句。
血族的体质和常人不同,喝了酒当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过后便会昏睡至少一天,她提醒江正玟不要打扰江开元。
江正玟往二楼看了一眼,点点头。他离开餐厅,没过一会又返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他坐在江晚对面,对着电脑屏幕开始敲键盘。
江晚见怪不怪,家里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成为江正玟的办公区。
甚至有一次江晚在院子里写生,自家哥哥也凑过去,盘着腿坐在旁边敲键盘。
江晚斯条慢理切牛排,吃牛排。
不多时,江晚喝尽高脚杯里最后一口牛血。
“我上学了。”她擦了擦嘴角。
江正玟投入到工作里,似乎没有听到,他没有理会江晚。
江晚没再说话,起身离开。
一声轻响,入户门关上。餐厅里的人抬头视线短暂扫过玄关,然后起身,抱起电脑离开。
门外,程明阳一早就在待命,见江晚出来,到车边替江晚打开门。
江晚上车,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从书包翻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含在唇间,歪着头点着。吐一口烟气,把烟夹在指尖,低着头玩手机。
程明阳坐进主驾驶,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江晚,见她神情专注,便没有说话,挂了一档起步。
SUV在盘山路上疾驰,秋风从半开的车窗竞相涌进来,清晨的风带着清凉,有点冷。江晚没关窗,只裹紧了外套。
二十分钟后,到了市区,赶上早高峰,汽车挤在路上黑压压一片。
笨重的铁皮像是黝黑的甲龟,趴在柏油路上,慢吞吞的往前移。
太阳挂在东方的天际,金的光铺散洒下,逼人眯缝起眼睛。程明阳翻下来遮阳板,堪堪挡上放肆的阳光。
急躁的车笛声此起彼伏,和煦的风顺着窗户缝溜进来,卷杂着刺鼻的汽车尾气味和淡淡的烟草香味。
车里的收。音机正播着天气预报:“预计,12日16时至13日16时,本市将继续迎来大雨到暴雨天气,局地大暴雨……部分地区可能出现小时雨强50毫米以上的强降水……”
一截烟燃到尽头,江晚眯了眯眼,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她偏头看天,晴空旭日碧蓝如洗,没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程大哥。”她说。
“嗯?”
“把伞给我一下,还有备用的那把。”
程明阳瞬间明白了江晚的意图,但没说什么,从伞斗抽出来两把伞递给江晚。伞叠的整整齐齐,乖巧的收在伞套里。
江晚接过来,拉开书包拉链,把两把伞放进去,满意的点点头。
到了学校已经将近八点,预备铃堪堪落下。
江晚到座位上,习惯性的往右看了眼,意外的那个座位上已经坐了人,一如既往的趴伏在桌子上睡觉。
高三的课堂像是火炉,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高谈阔论,激情澎湃。
教室屋顶的吊扇卖力的工作,搅动着气流游走。阵阵凉风带走了燥热却吹不散昂扬的热情。
时间像白马奔腾,跑的格外的快,讲师换了又换,钟表转了一圈又转一圈。整一上午的课江晚一点没听进去:程明月从早晨一直到现在都没离开过座位,在桌子上趴了一上午,这让她有点在意。
下课铃声准时敲响,老师简单布置了作业就放了学。
江晚收拾了书打算过去看看,刚起身就瞧见一个女生先一步到程明月边上。她拍了拍程明月的肩把她叫醒:“程明月,门口有人找。”
这样推了几下,程明月转醒,以极慢的速度坐起来,偏头看女生,眼神茫然。
女生怕她没听见,又说了一遍:“门口有人找你。”
程明月反应了几秒,清醒了点,顺着女生的话往前看,果然有一个女学生在门口站着,画着浓妆,校服松松垮垮的绑在腰上。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眼前忽然黑了一阵目眩,大概是坐了太长时间。她扶着桌子闭眼缓了几秒,等眩晕感过去了,才出了教室。
女学生带着程明月下到一楼,出了教学楼又往左拐,走了大概五分钟到体育馆后面的小道的尽头。
墙根处蹲着站着三四个人,有男有女围在一块抽烟嬉闹。
这里是学校的偏僻地带,和学校旁边的小区楼之间由一座矮墙隔开,翻墙逃课的必经之路,也是不学无术的学生聚集的地方,偶尔有人抽烟或者打架都在约到此地。
因为地方隐蔽,平时没什么人问津,所以不论闹出多大动静都不会被人发现。
女学生往前推了一把程明月,自己走过去和那些人站在一处,把一个锅盖头男生叼着的烟抽出来咬在嘴里抽了几口。
蹲着抽烟的一个壮硕卷毛女生站起来,猛吸了一口,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朝程明月走过来,停在她身前,冲着她的脸吐了口烟气问:“东西呢?”
程明月皱了皱眉,头偏到一边没说话。
卷毛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她抓住程明月的头发,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妈的,问你东西呢?”
程明月吃痛,眉头皱成一团,盯着卷毛的眼睛压着情绪说:“没带。”
“艹。”卷毛嗤笑一声,转头朝后面的人重复一遍程明月的话:“她说没带。”
人群一阵哄笑,还有人戏谑的吹了声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
卷毛回过头,猛地扇了程明月一个耳光,边骂:“我他妈给你脸了,胆挺肥啊。”
卷毛身形肥硕,宽厚的大手一巴掌下去就见了血。
程明月颓然不语,低头吐了口血沫,耷拉着眼皮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
卷毛又照着程明月的脸左右开弓,程明月的脸肿了老高,还是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见她没什么反应,卷毛打了几下失了兴致。她停下甩了甩手,勾住程明月的肩,油腻的肥脸探过去凑在她耳边,说:“怎么,视频不想要了?”
听到这句话,程明月猛地抬起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掐住卷毛的脖子,把她推到旁边的墙体上。她紧紧盯着卷毛的眼,神色狠厉,低声一字一字嘶吼“我说了,别动视频!”
程明月发了狠,手上青筋凸起。卷毛被掐着脖子,声音卡在喉咙,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眼开始不自觉的往上翻。窒息间她冒出个念头:这个疯子真打算要了她的命。
“砰!”
一声闷响,程明月整个人一震,毫无防备的直直摔在地上。
刚才的女学生不知道从哪拾来一根钢管,一棍子招呼在程明月后脑。
卷毛终于得救,咳嗽着喘了半天粗气,指着程明月叫骂:“他妈的……愣着干嘛,咳咳,给我揍她!”
几名男女围上来对着程明月一通狠踹。
程明月疼的几乎要晕过去,整个脑袋懵懵的发麻,耳朵里嗡鸣听不清声音。血顺着头皮流到脸上,又流到眼睛里,视野里一片猩红。
她跪起身子,手撑着地想站起来。但又软下去,尝试几次又摔在地上。
卷毛一脚踹上程明月的肚子,唾沫吐在她脸上,脚上动作不停,喘着粗气挑衅:“牛啊你,打我,再打一个啊你。”
程明月疼的咳嗽出声,身子本能的蜷缩成一团。
卷毛心里憋着火,疯狂发泄,她一手夺来女学生手里的钢管,高高举起,重重的砸下去,“他妈的,叫你狠。”
程明月只觉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疼的发不出声,张着嘴哈气,下意识的蜷着胳膊护住脑袋。
血流了一地,有人看不下去,拦住卷毛。“陈青,差不多行了,再打该出人命了。”
陈青推开那人:“我他妈就要她命!”钢管又抡上去。
“陈青,别打,有人过来了。”女学生喊了一声。
陈青闻声果然没再动手,咳了口唾沫吐在地上,抬头看过去。
一个人影从远处踱步过来,停在三步外,背着光看身形是个女的。
陈青吐了口唾沫,大大咧咧的往前走了几步,有恃无恐的眯着眼骂道:“滚滚,这边不让过。”
江晚没搭理她,视线掠过陈青落到程明月身上,神色冷了几分。
几分钟之前,程明月出去后,班里有人小声议论:“看见没,刚才那女的,就是咱高三的大姐大路林玉,那是可彪哥对象。”
“彪哥是谁,那是真正在社会上混的,厉害的很……”
“我猜程明月那脸,就是那女的打的。”
“这会又给叫出去,惨喽。”
……
还是来晚了。江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眼扫过前面的男男女女。
陈青见来人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一眼,跨出一步挡在她前面,扬起钢管指着她:“干嘛的,听不懂话了?这不让过。”
江晚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抬手,不等陈青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背过身,猛地用力。
一个过肩摔,陈青被扔到地上,钢管滚到一边。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只在瞬息之间。
“啊!”陈青哀嚎,“都别愣着,上啊,艹”
来者不善。
锅盖头率先反应过来,抡起拳头冲江晚砸过来,江晚略一偏头躲过去,胳膊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膝盖弓起来往上顶,直击小腹。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铁锤重击,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咳。”锅盖头窝着身子直直跪倒在地,小腹抽痛。
又有两个男生抡着棍子冲过来,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江晚的腰,束缚住她的行动。两条棍子迎面砸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江晚双腿往后借力,飞起身,两脚离地蓄力往前踹。
四人一同仰倒在地,陈青仍死死搂着江晚不放,使上全身的重量,江晚仿佛被千斤重的铅块绑在地上,动弹不得。两个男生爬起来又扬着木棍冲来
江晚扣住腰间的手指,用力一掰。“咔吧”一声,竟硬生生扳断。
陈情惨叫一声松开江晚。
挣脱束缚,江晚原地空翻到两步外,拾起陈青刚才掉在地上的钢管,迎着男生上去,踩上墙高高跳到半空。
钢管重重砸下去,木棍裂成两截,直直的招呼在他们脑袋上。
一棍双雕。
见了红,男生后退两步,仰倒在地再没了反抗之力。
江晚突然抬头,钢管直直抬起来,眼神带着狠厉,刀锋一样扫过去。
身前的路林玉顿住步子,双手举过头顶,不敢动作。
江晚动了动手腕,钢管随着往旁边指。
路林玉僵硬的松手,一块红砖随之掉在地上。
“滚。”江晚低喝。
路林玉僵硬着身子点头,搀扶着一地伤残溜出她的视线。
耳根终于清净了,江晚扔掉钢管,快步走到程明月身边。
程明月蜷着身子趴伏在地上,一身狼藉,地上阴湿一大片暗红色。
血腥气扑面而来,江晚心底突然一阵悸动,贪婪的迷恋这诱人的香甜。
她情不自禁的盯着鲜红的血,挪不开视线。
“咳。”程明月微弱咳响。
江晚猛然反应过来,稳住心神。
“明月,你怎么样?”她问,伸出手想要扶起程明月。
程明月眯着眼看不清来人,听声音知道是江晚。她咳嗽几下,拂开江晚的手,稳了稳气息,虚弱出声“死不了。”
她用手撑在地上,吃力的坐起身。
都这样了,还竖着一身锋芒。
江晚眉头压了压,脱下外套披在程明月身上,拽住她的胳膊,扶她站起来。
程明月不想这么顺服,推开江晚想自己走。不成想脚下虚浮,刚走一步腿就软了,整个人跟着往前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