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久违地做了个噩梦,女子被射入眉心的灵光冰得浑身发颤,身上却还是止不住发汗,将她额前的刘海都打湿了。
她懵懂地抬起头,连视野都像隔着一层光晕,只能看到影影绰绰。
杜若在椅子上轻轻挣扎了一下,身体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烈痛感和后颈上刺痛的热意让她忍不住仰着头大口呼吸着。
眼前的少女不复不久前她转身时的明艳,像一朵被雨打蔫了的花,神色昏昏沉沉。
“杜若?”
向时雁清亮的声音传进杜若被自己心跳声震得发痛的耳朵里,她晃了晃脑袋,将半化形的舌头缩回口中,干巴巴地唤:“玉狐大人?”
“是我。”向时雁一边应一边打算上前替她擦擦快要流进眼中的汗,却被杜若阻止了。
“别,别靠近我……您的气味,不能想想办法吗?”
系统见缝插针:“宿主,分化期的乾元对坤泽的信味是非常敏感的,在控制住之前请和她保持距离。虽然这么说,但控制信味的技术不是短时间内能学会的,刚才您使用匿气珠的时候信味数值被降得相当低,可以先用那个将就一下。”
听它这么说,向时雁将信将疑地又拿出匿气珠,探入灵力进行调整。她在心里对系统抱怨:“就不能找个什么东西把脖子盖住吗?”
“信味是靠犁鼻器接收的,和宿主理解的嗅觉器官可能有一些差别,把腺体遮起来其实作用不大。”
真麻烦。她将匿气珠的作用范围修改了一下,只将自己的气息隐匿,将视线从匿气珠中转动的雾气上移开时被绑在椅子上的杜若神色已经舒缓了许多。
至于她自己,只感受到后颈的一点热意,远没有杜若受的影响大。
被绑在椅子上的蛇妖虽然看起来仍旧精神不振,但眉宇间的苦色减少了几分,身体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了。她偏了下头,眼中竖瞳缓缓放大变作人眼的样子,似乎是不适应视野的变化,她睁大眼睛呆望着天花板。
向时雁见她一副可怜相,便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杜若低眉顺眼地将嘴唇凑过去,实际上却快速伸舌在水中点了一下才安心地饮用,人修无语道:“我要是想杀你,趁你昏迷一刀切了你的脖子就是了,用得着下毒这么麻烦。”
少女发白干裂的嘴唇被润成水粉色,伸出人类宽短的小舌舔了舔唇上的水珠,舌尖带着和本体截然不同粉嫩色彩,看起来别样的乖巧。
杜若对她眨眨眼,勾起一个受伤的微笑:“多的是比死更让人难受的毒物,听说月华君手中有一册药圣传下的毒经,晚辈不敢小看。再说,晚辈对用毒有些许心得,对蛊却是一窍不通,比如,您种在我后颈上的这种……”
她的瞳色较中原人稍浅些,琥珀色的双眼剔透美丽却让人心里生出一股戒备,杜若扭了扭脖子,苍白着脸接着问:“晚辈见识浅薄,还未见过这样的蛊。看起来我身上的子蛊似乎会对您身上母蛊的信味产生反应呢,真有趣,你们人修不是一贯看不起妖物,怎么杜若一介小妖,还劳烦大名鼎鼎的月华君向时雁种下情蛊来控制。您不必如此劳心劳力,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就是没有这情蛊,晚辈也对您倾慕已久……”
确实系统胡乱安装的这个东西和一般的情蛊很相似,很容易产生误会……向时雁看着杜若笑眯眯地对她抛了个媚眼,装模作样地搬了把椅子在杜若对面坐下,蛇妖嘴上胡说八道着,全身的肌肉却紧紧地绷着,目光牢牢地锁定她,时刻注意向时雁的每一个表情。
“就当是那样吧。向某刚从秘境中得了这么个宝贝,在你身上试用一下。你应该已经尝过它的厉害了,我有事问你,不要想撒谎。”向时雁清清嗓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高深莫测的脸看起来倒是相当唬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的观察能力远超人眼,这么近的距离,它能扫描到很多东西,心里知道杜若的情况和向时雁理解的大概完全不一样,但为了不再触向时雁的霉头,后勤人员已经把它内置的伦理等级上调到了高级,导致它没法对宿主准确说明,于是干脆就不说话了。
虽然怀疑宿主有信息素接收障碍,但系统还是悄悄给向时雁设置了一层隔绝他人信息素的屏障——本来是用来防备男主的——原因无他,刚分化的alpha被omega若有如无的信息素吸引着,正在大量放出信息素试图勾引对方,在“嗅觉”迟钝的向时雁在系统的屏障下一无所知,丝毫没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浓郁的玉兰香浸透了。
至于肌肉紧绷,系统扫描了杜若的生理情况,看着那飙高的激素数值,真心觉得那只是对方在抑制生理反应而已。
这么一来,它越发觉得杜若那迷离又专注的眼神恐怖了,alpha被陡增的雄性激素刺激着满口平时不敢讲的胡言乱语,系统知道向时雁肯定没放在心上,但无论它再怎么焦急,出于伦理保护条理也无法对宿主传递“女配可能在视煎你”的信息。
“嗯……月前驻扎在此地的圣教成员发来消息说九鞍峰一带的妖兽出了问题,怀疑是水中有什么异物……杜若有幸列席登云大位中,又是水相,若是有什么好处对以后的修炼相当有帮助,妖皇陛下怜惜,特意派我来此地调查。”
杜若好像很难受似的喘息着,哀怜地看着向时雁:“小妖绝没有反抗之意,能否收了神通,这法宝缠得我好疼。”
系统心想不愧是原作卖肉担当,竟然还会撒娇骗人,赶忙劝阻:“先别松开她,分化期的乾元很难控制住自己,说不定又会对你动手。”
“你到底干了什么把好好的人弄得像野兽一样?”
“这……这也不是系统能决定的嘛,再说了当初是宿主嫌麻烦说的都行,实际上你自己也要付一部分责任不是吗?”
向时雁无话可说,对杜若此时的状况更加有负罪感,却也只好冷漠地拒绝了她的请求:“此蛊十分不稳定,我也没有用过,指不定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在我找到控制的方法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呆着。”
“旁人暂且不论,前辈您真敢往身上种这种不清不楚的东西,反伤了自己怎么办?”
“此蛊有没有危险我心里有数。你来新阳城多久,可查出些什么?”
杜若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心想我看你心里没有一点数,自己毫无反应,害别人难受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她愈发觉得向时雁对她此时的痛苦一无所觉,她此时觉得腿间又热又痛,好像有东西在快速生长。
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蛊毒,向时雁要是对这玩意知根知底必定当场毁了,哪会将这诡异的银物用在人身上。
“方来五……五日,没什么特别的收获。”
“此地水中带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概是妖兽之毒。人间灵气稀薄,凡兽少有开了灵识能够修炼的,多半是有什么宝物,我在附近的水源找过了,没什么可疑的。”
“那妖兽在什么地方?”
“不知,不过应该是在新阳城内……”
“你可知那妖兽修为几何?杜若?”迷迷糊糊答着话的少女眯着眼脑袋耷拉下去了,向时雁推她两下,毫无反应。
系统进行一个扫描,解释说:“生长痛昏迷过去了而已,很快就会醒的。”
“生长痛?生长什么?”
“由于伦理保护条例和jj的敏感词限制暂时无法对宿主说明,等技术支持对系统进行调整后快反1803会为您上完整的生理课。不过系统判断这对我们离间男主和女配的计划很有帮助。”
因为qd的光环是不可能让它的男主去击剑的!
向时雁半信半疑,将杜若松开移到床上,全程按照系统的建议没有直接触碰,她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快速反应1803号执意让她离杜若远一些,询问了对方也只会说些“伦理保护条例”“现有计划的成效和宿主最终目的略有冲突”。
杜若又回到了那个晴朗的冬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只有雪敢在杜家大宅附近栖身,鸟兽远远地要绕过这座山,也没人敢贸然闯进来,她也从没离开过。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不到山腰就会有人来抓她回去,或许她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比较好,让大家都省心了。
她在雪中跌跌撞撞地跑着,身后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瘦小的身躯上一丛丛生长的鳞被她剐去时连皮带着血肉,像一个个丑陋的大洞汩汩流着血。
年幼的蛇妖用滑稽的动作在积雪中进行,她跑不动了,走两步就要跌倒一次。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向鳞裔靠近,没有炭火的屋子尚且让人手脚僵硬,这呼啸的寒风简直要把她冻成一个冰坨子,她几乎感受不到四肢了,身上的伤口却被冻得发痒。
冬雪伸出藤蔓缠住她的手脚,天还那么遥远,好像一个永远没法企及的梦想。
据说圣教中有一个位阶叫做登云,她听少爷吹嘘过即使是登云大位也要对他爹毕恭毕敬,她当时觉得能比云还高,老爷大概就是天一样的人物了,她不那么厉害也可以,她只要能登上云稍,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呆呆地望着天走路,撞进一个人的怀中。
“……”那个女人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脱下温暖的羽氅将她裹起来抱在怀中,女人的体温好像要把小蛇妖的血给冻化了,本来已经冻住的泪水又开始流动,她忍不住在那人的怀中啜泣起来。
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很杂,许多是她没有闻到过的,陌生得甚至不像妖修,但她不经意伸出舌头触碰到女子的手腕时,又发觉她的气味和自己从小到大嗅到的别无二致。
那是玉狐一族的气息。
她年纪还太小,记不得太多东西,甚至不太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擎天的巨大白狐被一剑斩去数条尾巴,温热的血在青砖上流动,杜若第一次发觉原来天离她这么近。
那个贡献了她一半的血的男人死状凄美宛如庭院中震落的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