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对祁虎专属的称呼,让一群壮汉如听天籁,一个个喜极而泣,哗拉拉跪倒一片。
全然没发现有个人影已趁机蹑手蹑脚地开溜了。
楚晴郡主发了一通脾气后,眼神才总算聚了焦,猛然发现自己的亲卫们正一脸“狰狞”地围在自己面前,而她的衣物已被脱的只剩下轻薄的小衣了。
这还得了,他们怎么敢?
楚晴惊怒交加地挣扎起身,绷着小脸儿,找了件披风裹身,这才感觉恢复了几分体面。
正要责问祁虎,却感觉酷热难挡,站在沙子上,有种鞋底都要被烫化了的感觉。
强忍着眩晕举目四望,只见狂沙漫天,层峦叠嶂的沙丘直铺天际,不由惊声问到:“这是哪里?”
“回小主子,这里是……鬼域。”祁虎头都快埋进胸里了,短短一句话让他说的咬牙切齿,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阵阵蠕动,象钻进了两条肉虫似的。
“鬼域?”楚晴闻言眼前一黑,娇小的身子晃了几晃,要不是顺手扶住马鞍,她非一屁股摔坐到沙地上不可。
怒斥声冲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理智告诉她,以祁虎的精明,定然是遇到了不得不进鬼域的情况。
罢了,事已至此,已是有死无生的下场,再追究又是有什么意义?
想及遭难以来,连日里风餐露宿,东躲西藏,还是没能逃过丧命的下场,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她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泣不成声,连冒出了鼻涕泡都不再顾忌。
她都忘了有多少年没这么哭过了,什么身份,什么矜持,都是狗屁,伤心了张开嘴大哭才叫痛快。
哭声凄凉哀婉,引得一颗脑袋从沙丘上探了出来,有些好奇,又带着纠结地喃喃自语道:“怎么还哭上了呢?”
这颗脑袋的主人,正是刚刚溜掉的华玮。
他是跑了一段路后又折回来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群人,可能就是他在这片大漠中唯一能遇到的活人了,错过了,恐怕再难遇到。
再怎么说,也是他救了那姑娘,多少还是有点儿情分的吧,总不至于非要他的命不可吧?
话虽如此,却也不敢冒冒失失地接近这群憨憨,只是蹲在沙丘上,远远地看着他们。
楚晴发泄了一通,口干舌燥之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要来水袋猛灌了几口水,才感觉好些,但下巴隐隐作痛,让她想起被强灌盐水的事情来,不由皱眉问道:“死老虎,说,为啥给我灌盐水?”
被小郡主这一问,祁虎才想起那少年的事来,左右瞅了一圈才发现,那小子竟然趁他们不注意溜了。
但小郡主问话,他也只能如实汇报,总结下来就六个字:脱衣、灌水、湿身。
“你说什么?”楚楚闻言如遭雷殛,下意识地双臂环抱起来,低头看着披风内透着肉色的单薄小衣,脸色涨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难以置信,在亲卫的护卫下,她竟然被人当众脱了衣服,还湿了身。
她可是南国郡主,是南国正统王位继承人,身份尊崇,自从父王意外坠马驾崩后,一切都变了,领兵在外的庶出兄长兵变夺权,她成了丧家之犬,被人一路追杀。
本就道尽涂穷,心情沮丧,现在还被人当众轻薄,这让她如何能忍?
“那小子呢,我要杀了他!”楚晴郡主一声尖叫,吓得华玮脖子一缩,拔腿又想溜。
却在此时,他发现离这群人不远处的沙地竟有条蛇形凶兽,正贴着沙层缓缓向那群人靠近。
尽管它在浮沙下伪装的很好,但在他眼中就象秃头脑袋上的虱子一样明显。
“有怪物,快跑啊!”华玮指着蛇形怪物大声喊道。
他这一声稚嫩的叫喊,惊的祁虎等人忙不迭地抽刀戒备,却发现哪有什么怪物,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少年郎,是嫌祁某的刀不够快吗?”祁虎面色阴沉,冷声喝问道。
楚晴郡主一看她要找的小子出现了,二话不说,一把抽出马背上的宝刀,气势汹汹地奔向了华玮。
见这姑娘提刀追来,他也只好绕着圈子边跑边喊道:”快跑,快跑啊!“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气得楚晴娇喝连连,却哪里追的上。
眼见怪物越爬越近,而这些人不但不跑,还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可把他气坏了,“你们眼瞎了吗,跑啊,快跑啊!”
他不知道,因他激动之下,脚下发力奔跑,他的身影不知不觉,越跑越快,直至带起了滚滚沙尘,如一条黄龙在沙海蜿蜒奔腾。
这样的匪夷所思的场景,怎不叫人目瞪口呆。
然而此时说什么也晚了,一团黄沙猛然在一群亲卫的脚边炸开,伴着“呼啦啦”的巨响,一条暗红色的恐怖怪物破沙而出,张开恐怖的巨口,瞬间便将一名亲卫吞入口中。
亲卫惊恐四散,战马也受了惊,希津津叫着,四下疯跑,但在松软的沙地上,怎么也跑不过怪物,短短数息时间,三匹战马,四名亲卫就这么葬身虫腹。
楚晴郡主被吓的骨软筋麻,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沙地上,惊声尖叫起来。
原本游向其他方向的蛇形怪,听到尖叫声,猛地一个转身,带出漫天的沙尘,直奔楚晴而去。
“跑,小郡主,跑,快!”祁虎急的语无伦次,却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漫天黄沙将他们的小郡主淹没。
”小郡主!“一众亲卫目露绝望,痛不欲生。
却听沙幕中突然响起“咻”、“嘭”的两声巨响,随即便传出那名少年的呼痛声,“哎哎哎,松口,松口,快松口,是我,是我,松口啊,逮谁咬谁,你属狗的啊?”
沙尘很快落定,一条水桶粗细,十来米长的暗红色怪物,翻着肚皮,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地上,好象已经死翘翘了的样子。
而他们的小郡主正死命地抱着少年的手臂咬着不松口,疼的少年连蹦带跳,哇哇乱叫。
这场面着实让人意外,事后想来,却又让人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一个可以掌毙凶兽的猛人,竟会被一个小姑娘咬的鬼哭狼嚎,连声讨饶。
说不得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但不管怎样,凶兽死了,小郡主安然无恙,这结果让一群粗汉子喜极而泣,欢呼雀跃。
“厉害啊!”
“咱们死去的兄弟们的仇也算报啦!”
众人围着死掉的蛇形凶兽周围,看那突起的鳞甲棘刺,还有布满锯齿的巨口,牙花子撮的“嘶嘶”作响,唏嘘不已。
哪怕身处火炉一般的沙漠中,他们依旧感到心底一阵阵发凉。
本来进入鬼域,就没奢望还能活着出去,但少年华玮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华玮现在心情不错,一场突发情况,让他成功加入队伍,并且对自身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指尖丝线的存在,就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大杀器,凶兽虽凶,在丝线面前,那就是一个送温暖的。
尤其是刚刚击杀的蛇形怪提供的暖流量,比村里的那些怪物多太多了,有种醉奶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啦。
无论那小人儿抱着什么目的将他扔到这里来,就凭这团巨量暖流,他感觉也值了。
不多时,亲卫们便将散落的物资收拾停当。
祁虎跑到华玮面前,拿出地图,很是谦和地汇报了一下行进路线的事情,并很客气地征求华玮的意见。
虽然不明白这少年为什么会接受他同行的邀请,但有一点儿他清楚,华玮救了所有人的命,接下来的路更要仰仗他,所以,他对华玮放一百个心。
”小郎君,我们大概就在这个位置。“祁虎用粗大的指头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又顺势向西划了一段距离后,点着一个城堡标志的地方说道,”这里叫沙城,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然后再从沙城直达金国。“
华玮探头看了看,这是一张以山川河流为基准,在四开纸大小的牛皮上,简单勾画出山川河流,然后用小篆标注村镇、县城的简图。
抽象的如同儿童涂鸦,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讲,简直跟没有地图一个样。
不过他也大致明白,祁虎这些人是打算一路向西,徒步横穿八百公里沙漠,奔赴沙城,转道金国。
这实在太疯狂了,简直跟找死没两样!
但华玮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去哪儿都一样,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这一路上还能打掉多少怪兽。
就这样,收拾停当后,终于踏上了未知的行程。
一行人呈一字长蛇队形,翻过一个又一个沙丘,如一条在金色海洋里蜿蜒游动的长蛇。
然而,在烈日炙烤下沙漠行军,绝不是一件轻松美好的事情,那是种身心均被架在烈焰上炙烤的痛苦和绝望,才是最真实的感受。
这里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不想死,能不能走,滚烫的沙砾和火辣的气温,都会让你对“众生平等”这句话的含义产生全新的认知。
如同一口热锅里的蚂蚁,除了玩命奔走寻找活路外,谁也帮不了你。
骄阳才刚刚西斜,祁虎等人已经面容呆滞,步履蹒跚,一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样子,早撑不住的楚晴,也只能由苦逼的华玮背着前行了。
水袋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没了最后一丝水润,似乎从那刻起,他们的生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一名亲卫倒下了,华玮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加上他背上的楚晴,也只剩下七人。
短短两三个小时,以为跟着他走会有生路的汉子,就这么没了五人。
华玮眼中酝酿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他在心里破口大骂道:”小屁孩,我X你大爷的,你把我扔这里来,就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吗?“
他没有办法救这些人,但他绝对有决心不去得到水灵珠,大不了一拍两散,多活这半天也是赚的。
”多么可笑的同情心,呵呵!“脑海里的小人儿终于有了回应,却充满了鄙夷。
小人儿也知道这个时候刺激华玮,只能徒增变数,没给华玮再出口成章的机会,直接指出前方不远处,就有水,而且水灵珠就在那里。
华玮闻言,不再言语,只带着祁虎等人闷头赶路。
果然如小人儿所说,翻过一座沙丘,在一望无际的沙海中,一条与众不同的色彩便突兀地呈现在眼前。
走近些才看出,竟然是一道沙漠断层隐藏在黄沙之中。
当众人走到断层边,一股清新的水气迎面扑来,才真正让他们看到了全貌,竟是一道陡峭幽深,曲折蜿蜒的大峡谷。
这道峡谷的形状,如同被天雷劈出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鬼斧神工般形成了雄伟壮丽,美轮美奂的洞天福地。
峡谷内重岩叠嶂,涛声回旋,一道彩虹横跨峡谷两岸。
大的吓人的巨鸟,在激流上盘旋翻飞,然后一头扎入水中,带着丰收的喜悦,扑扑拉拉飞入岸崖上的林间。
两岸的密林,苍翠茂盛,不时传来兽吼禽鸣,让这个峡谷显得生机盎然。
不等华玮招呼,祁虎等人已带着郡主奔向溪流,直接将脑袋插进水里鲸吸牛饮,痛痛快快地灌了个水饱,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却没发现,华玮早在他们疯狂饮水时,已悄悄踏进了密林深处。
此行福祸难料,不管是否顺利找到水灵珠,他很大可能会被那小人儿再次送走,从此与这个世界将再无交汇。
既然这样,悄悄来,默默走,其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