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李悦倒是不在乎那点税钱,关键是不想暴露出目前扶余县的实力,恐怕被别人知道后,自己的劳动成果势必会被人采摘、瓜分了。
不过装神弄鬼是不行了,县城里这么多的人,根本没法操作,看来还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接连两天的时间,颤抖哥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游走在扶余县的境内,调查着土地和人口的真实情况。
其他同僚劝了几次,对方还是一意孤行,索性让他自己折腾去吧,本来就吃糠咽菜的,哪还有那个力气,就算不待在县衙里乘凉,干脆回去如实禀报不好嘛。
这两天下来,可是让李悦上火了,不禁耽误了建设,还得陪着受罪,大热天走一会都要冒汗,何况还是从早走到晚的。
现在不想吃野菜都不行了,李悦感觉已经上火了,各种清热解毒的茶根本不断,每天都能造个完完全全的水饱。
“大人,从这两天的调查来看,咱们县的耕地明显和人口不符啊,您看我上报10万亩行不行啊?”
抖脸哥晒得黑炭一样,一本正经地对李悦询问道。
行不行都让你说了,老子有选择的余地嘛,要不是有人特意挑选地点,恐怕整个扶余县都被他调查个底掉了。
“行,有什么不行的。上官下来探访,我一个小小的县令自然全力配合。”
对方看了一眼李悦,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其冷冷地说道。
“也请大人体谅,税收本就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好事,在下也是奉刺史大人的命令,更是遵守朝廷的法纪。”
李悦默不作声,心里早就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了。
“大人,明天咱们去塔虎寨巡查一遍,在下的公务也就算是结束了。”
听到对方的话,李悦一下子坐了起来,两眼瞪得滚圆,对其劝道。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塔虎寨有些日子没传来消息了,西边的契丹人神出鬼没的,万一碰到可就惨了。”
抖脸哥根本不为所动,像是没听到一样,对李悦回道。
“大人,既然我来到这里,就一定要调查清楚,否则不是白跑了一趟嘛。”
李悦彻底服了,这位根本就是个死心眼啊,不仅不懂得变通,甚至就像一台机器一样,非得完成指令才行。
第二天一早,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李悦才露面出来,脸上满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像是昨晚根本没休息好。
确实如此,半夜饿了,弄了些夜宵,又和杜光庭喝了那么多的酒,到现在都没醒酒呢,好歹是冲了个澡,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抖脸哥却是没有半点的不耐,跟在李悦和牛庆的身后,三人骑马向西而去。
当初为了预防契丹人,特意吩咐了百姓,扶余县向西,一律不许开垦荒地,就是担心万一塔虎城和长山守不住了,在这一区域不给对方留下半点粮食。
骑马走了一个时辰,除了李悦偶尔和牛庆说上几句,根本无视抖脸哥的存在。
猛然间,牛庆的脸色一变,拉住了李悦的马匹,同时侧耳倾听着。
“老爷,远处好像有马队正在过来。”
李悦顿时露出紧张的神色,连忙拨转马头想要回去,可惜越是慌乱越是出错,平时温顺的战马嘶鸣着,就是不转过身。
眼看着远处已经出现一只马队,人数不多、大概二三十人的样子,一个个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喊声,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抖脸哥此时也吓得脸都变了,用力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回鞭就跑,根本顾不上李悦二人了。
马匹终于提起了速度,抖脸哥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李悦二人被落下很远,而且选择了一条和自己不一样的路线,一头扎进草丛、向着荒野狂奔去了。
契丹人的马术高超,马匹更是精良,没一会的工夫就到他们刚刚分手的地方,随即分成两队,一队追赶李悦、一队向自己冲杀过来。
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抖脸哥心里发慌,一边逃跑一边向后看着,猛然间身体失去了重心,被马从背上给颠了下来。
幸好沿途满是青草、旁边就是小河沟,人掉在草地上没有受什么伤,不过受惊的马却是头都不回的跑远了。
身后的吼叫声和马蹄声愈发清晰,抖脸哥吓得连忙跳进了小河,向着对岸趟去。
小河不深,仅仅没过腰部,可惜河沟里满是淤泥,抖脸哥费劲力气也才走了一半。
眼看着契丹人越来越近,猛吸了一口气、用力钻入河里,期望对方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身影。
可惜事与愿违,契丹人到了附近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口中发出完全听不懂的话语,并且在附近徘徊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抖脸哥感觉自己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从水里蹿了出来,同时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四周静悄悄一片,契丹人显然已经走远了,一股重获新生的感觉,从心底里生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从水里爬到岸上,抖脸哥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刮掉身上的淤泥,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扶余县城走去。
距离县城外不远的地方,一群人围着李悦坐在树林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刚才情景。
“大人,您是没看见呢。那小子像是吓破了胆一样,从马上掉到地上,叽里咕噜就扎进河里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顾头不顾腚的,我们在岸上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担心他被淹死了,大家伙还想看一会热闹呢。”
李悦脸上现出坏笑,要不是这家伙太执着了,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损招,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别再纠缠下去了。
“他的马呢?你们追上了没有?”
“大人,这点小事还用您担心嘛,早就被兄弟们给抓回来了。”
仔细琢磨了一阵,李悦还是想不明白,自己虽然没和刺史见过面,可是凭借着杨礼和对方的交情,以及之前献上的“珍宝”,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啊。
相信有了今天这次经历,抖脸哥应该不会再执着公务,只怕是留都留不住了。
在树林中和塔虎城的兵士一起,举行了一场原始风味的烤肉盛宴,过了几个时辰之后,李悦才和牛庆返回了县城。
进了县衙,直奔抖脸哥的院子,只见晾衣杆上挂着一身长袍,阳光下晒着一双布鞋,正是对方上午穿的那一套。
进入房间,对方穿着一身便装,像是没事一样翻看着账簿。
不过从其同伴忍着笑意的脸上,还是不难想象出当时的狼狈模样。
“大人,您平安回来在下就放心了。”
对方除了有些后怕,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似乎是因公殉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唉,咱们兄弟也是倒霉了,想不到契丹人今天又来了。看样子是没来县城,也难怪了,城里穷的不像样子,来咱们这里一趟,都捞不回马的草料钱。”
其他二人顿时一笑,既是因为李悦的风趣,又有对扶余县的嘲笑。
抖脸哥也挤出一丝硬笑,对李悦说道。
“大人,既然契丹人已经来过一次,想必明天不会再来了吧。咱们明天再去一次,如何?”
从对方的态度来看,完全不是征求李悦的意见,反倒是在通知他一样。
李悦的脸色变得难看,面前这个家伙就像是厕所里的石头,真的是又臭又硬。
就连两个同僚也看不下去了,明明知道这里穷的要死,还非得耗在这里不走,脑袋不是有毛病嘛。
再者说了,官场上那点猫腻谁不知道,尤其是现在这种国中无主的非常时期,人家藏着掖着弄点家底,非得给人家抖了出来?
幸好这位大人做官时间短,加上年纪也不大,如果是位官场上的老油条,恐怕今天借着契丹人就杀人灭口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是最近顺风顺水的李悦。
“你TM是不是不知道眉眼高低啊?老子这几天陪你走了多少里路不说,扶余县的都快被你翻个遍了,差一个塔虎寨就不行吗?”
同僚的做法,实在不是为官之道,这样下去稅吏这份差事根本没法干了,于是纷纷向李悦劝慰着。
“大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要说这么多县令,大人您是最通情达理的一个,到了别的地方,我们连个好脸色都看不到。”
“说的是呢,扶余县的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别说刺史大人知道,我们也是知道的。等下我们兄弟劝劝他,明天就回去向刺史大人交差。”
有人劝说,李悦的火气小了一些,只要能把对方打发走,也没必要弄得太僵了。
想不多抖脸哥根本不了情,依旧是一副死人的表情,对着几个人冷冷地说道。
“扶余县的土地、人口,在下一定要彻查清楚。二位大哥只管回去就是,留我一人在此便可。”
这一下子李悦的火又被勾了起来,向着对方破口大骂。
“你个王八犊子,想查老子直说就是,明天你自己去塔虎寨,别说老子不提醒你,万一被契丹人杀了,可是你自找的。”
对方也是硬气,根本不在乎那些,嘴里回答道。
“大人贪生怕死,在下可以理解。如果遇到契丹人,权当是在下命短罢了,绝对不会赖到大人的头上。”
这些话一说出口,两个同僚顿时脸色阴沉,看样子这家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
果不其然,李悦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抡圆了甩了一记耳光,把对方打了一个踉跄。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几个像是定在了原地,抖脸哥脸上几个清晰的指印,嘴角还挂着一行鲜血。
从小到大,李悦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看对方一脸委屈的模样,不禁心里暗暗有些后悔。
想要上前向对方道歉,又担心对方借机要继续调查,到时也不能再翻脸一次啊。
正犹豫着,抖脸哥挤出一丝笑意,抱拳对李悦说道。
“大人,这几天多有打扰,在下马上启程回禀刺史大人。如此一来,小人对大人和刺史大人都有一个交代了。”
李悦懵了,根本就没遇到、甚至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难道说对方一直在激怒自己,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发泄,同时又能让自己交差?
这家伙不苟言笑,完全就是个狠人啊,正应了那句话,不叫的狗才咬人呢,恐怕到了刺史那里,不狠狠咬自己一口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