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宴敏锐的察觉到,乾元帝在提起那个女孩的时候,目光是柔和的。
并不是提起安郡王时的那种冷漠与疏离。
这倒是有意思。
“我将那个女孩儿救活了以后…给她找了一户农家寄养。”
乾元帝笑了笑,目光有些狠辣阴毒。
“等她稍微记事一些了以后,我就会隔三差五的,带着各种东西去看她。我给了她和从前那些在农家生活的日子里,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与物质。”
“我让她记住了我的好,然后告诉她,其实我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乾元帝呵呵笑了两声:“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我用暗中示意那两个农家夫妇,让他们不必给她太好的生活,就用他们村子里最为苛待,最为辛苦的方式对待她就行。”
“从记事起就被我娇生惯养,虽然是身在农家,可是和城里的那些富贵小姐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上一筹的人儿,突然间被赶去干农活,还要每天天不亮的就起床给家里人打水,给家里的水缸填满,然后还要准备一家子的吃食……这样天差地别的生活,又有几个是能够受得了的呢?”
“于是在之后,我每一次去,都成了她弥足珍贵幸福的时候。”
乾元帝丝毫不觉得这样对一个孩子有多么残忍?
他很满足于自己这种方式,磨平了那个从出生起救命运多舛的女孩。
“我之后更是暗示那户人家苛待她的饮食,等她稍稍习惯了饿肚子这件事情,再去把我每一次带过去的吃食零嘴给抢走。”
“我也在这个时候,逐渐减少了去探望她的次数…从最开始的一个月去三次,到后面的两个月去三次,后来就变成了三个月去一次,且我每一次去,所带过去东西,都会比之前减少一倍。……等我估摸着,她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到了临界点,就变成了五个月一次,手里面带的,甚至只有非常寒酸的一包糕点。”
乾元帝笑了笑,像是在冷嘲:“我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快要受不了了,但是我并没有给她开口求我带她走的机会。”
“我放下了糕点之后,就匆匆离开,我知道,她追着我的背影跑了许久,路上还跌跌撞撞的,摔了好几个跟头,她的手掌都磨破了,斑斑血迹唯一刺痛的……只有她那颗饱受摧残的心。”
“她之后大概是绝望了吧……因为我足足快一年没有去看她,当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我甚至差一点没有认出来她。”
“她那个时候看着我,眼睛也再没有从前见到我时那般光亮了。”
乾元帝笑了笑,像是回忆起当时的画面:“我在她面前站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哭出声来喊了一声爹……我就这样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这一次我带来了比之前多很多的东西,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喂她喝水。”
“那天可以算是,我陪着她待过最长的时间了。一直到当天的夜里,很冷、很晚的夜里,我们两个就这样坐在田间地头,看着月亮一点点西落。”
“终于我打算要走的时候,她跪在我的脚边,抱我的大腿,哭着求我带她走,她不想要留在这里,过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我当然不可能拒绝她。”乾元帝的笑容深邃起来:“不然我这么长时间的谋划,岂不就白白的浪费了时间?我答应了她。”
南宴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她神情冷漠:“但你并没有带她走。”
“对!”
乾元帝看着南宴,笑了一声:“我并没有带她走,我只是告诉她,我家中的夫人,也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并不喜欢她这个亲生女儿,所以才会在她一生下来,就让人掐死了她丢去乱葬岗。”
“我说我可以带你回家,但是为了你的性命安全,我需要先回去说服你的亲生母亲。不然她恐怕不会容得下你,到时你的处境就变成了生不如死……”
乾元帝嘴角笑意更深了一些:“我担心她不够理解什么叫生不如死,于是就在我走后没多久,我让人将她绑去了奴隶市场,让她在那里苦苦熬了快半个月,才满身狼狈的带人去救了她出来……”
“她当时真的怕极了,明明都已经气息弱的,连只猫都不如,却还是在我怀里,哭了许久许久。”
“她问我为什么?”
“我很是为难的,跟她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是我没有发现你母亲派来跟踪我的人,这才让她发现了你的下落,知道了你还活着。”
“是她要害我?”
“我点了点头,神情悲戚,没有更多的言语,却胜过一切力量……”
乾元帝似乎形容自己的时候,似乎从来不吝啬赞美的词语。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我不是她亲生的吗?”
“你当然是亲生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你也不要怪她,她也是迫不得已,要怪的话,就怪南族那害死人的规矩吧。”
乾元帝把南族视龙凤胎为不祥这话,说给了女孩儿听。
“所以,你让她仇视起洛氏,又让她仇视起南族,就是为了完成你想要侵占南族的目的。”南宴目光淡淡,没有太多情绪。
“没错……”乾元帝丝毫没有愧悔之意道:“在送她去南族之前,我让她去见了洛氏一面,就在洛氏与允太子大婚那一日,她在人群里,衣衫褴褛的看着生母享受着盛世繁华,风光无限的嫁给了她生父的兄弟。”
仇恨的种子已经不需要乾元帝再去刻意的种下了。
“可惜,这些仇恨成就了她,却也同样的毁了她,呵……”
南宴目光冷冽,嘴角轻勾:“洛摇的天赋,是上一届候选人中,资质最高的。如果不是她心中满布仇恨的话,说不定大靖皇帝的计划,还真的就会成功。”
乾元帝微怔。
一是没有想到南宴会这么快就猜到,那个女孩是洛摇。
二是震惊话里本来的意思……什么叫,如果没有仇恨的话,他真的会成功?
南宴瞧出他的困惑,十分好心的解释道:“犹如大靖皇帝所想的那样,洛摇那一届候选人的天赋全都平平,洛摇在其中算是拔尖儿且突出的了,如果不是她心中仇恨太重,影响定选仪式之前的神洗……说不定她还真的就成为南族少主。”
上一届,最后并没有选出少主。
原因就是,大多候选人不够格,唯一够格的又没能过得了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