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了一世的南宴,自然知道,在乾元帝的心里,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
她很清楚怎么稳准狠的,戳痛到乾元帝那根脆弱的心弦。
“唉,没想到大靖皇帝在这大靖境内,说一不二的君王,凌驾于万万人之上……却连允太子并没有死,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南宴笑了笑,倒真有了几分同情之色:“我可真为大靖皇帝感到悲哀呀。”
乾元帝整个人都愣住了。
允太子并没有死几个字,就像是金箍咒一样,让他痛不欲生,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如此倒还真是我贸然了。”南宴叹息了一声道:“想来有些事情,大靖的先帝直到死,也不曾向大靖皇帝吐露分毫……”
她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也亏得是允太子没有死,不然怕是有些秘密,就要随着大靖皇帝的死,长埋于地下了。”
“你,你说什么?”
乾元帝声音艰涩的开口……他用了好长的时间,才从“允太子并没有死”这几个字中挣脱出来。
只是他此时仍旧是不信的。
准确的说,他是不敢相信。
允太子……怎么能没有死呢?如果允太子没有死,那么他现在算什么呢?一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吗?
对,乾元帝此时满是对自己的否定与怀疑。
哪怕他当初之所以能够继位,是先帝亲口在群臣面前宣布的。
他是有着先帝遗诏,名正言顺登基的。
可先帝临去之前对他说的那一番话,那一番几乎已经成了他噩梦的话,始终让他觉得这皇位是偷来的。
说的好听一点,也不过就是捡来的。
如果允太子已经死了,他或许还能心安理得几分。
可现如今听到允太子并没有死这话,他曾经被刻进骨子里的阴影与自卑,瞬间就又被激发出来了。
他不敢争,不……他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配争。
“是啊……大靖皇帝难道不知吗?先帝从未怪过允太子,相反,先帝一直很自责将允太子逼上了绝路。”
南宴瞎话张口就来,说的跟真事儿一样。
乾元帝更是对她的这番话深信不疑,整个人颓废又茫然。
“是,没错……我的确是有侵占南族之心,我不想再被南族的任何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他好像是忽然间自暴自弃了一样。
“其实不仅仅是我,先帝、允太子,乃至于我的祖父,曾祖父,太祖父……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大靖帝王,都有过这份野心。”
乾元帝忽然疯癫大笑,起身拍着桌案,像是魔障了一般。
南宴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又哭又笑。
好一会儿后,他才又继续道:“可是这么多代人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成功的。包括司明允在内,都没有成功。唯有朕!朕做到了比司明允更近一步,朕只差一点点就能够达到目标了!可是父皇为什么就看不到呢?明明我做出来的成绩要远比司明允带人深入南族,却一无所获而归,反而还暴露了身份更好啊!为什么他的眼睛里就只有司明允,只有他的琅儿。”
乾元帝怒摔了一把镇纸:“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过我!为什么!我究竟差在哪里?我究竟比司明允差什么?我难道就不是他的亲儿子吗?他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优秀?司明允就是个废物!一个自私自利的废物,一个随随便便就会被人骗去谋反的废物!”
南宴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她倒是没有想到……允太子之所以会去谋反,是因为被人哄骗了的?
南宴突然就想到了洛氏……
当年洛氏嫁给允太子为太子妃的时候,是先跟乾元帝有过一个孩子的。
想到允太子造反的起因,她感觉很多事情都一下子串起来了。
乾元帝指使洛氏做了什么事,导致允太子屠杀兄弟,谋反逼宫,最终失败遁逃,生死不知。
所以明斯允……允太子的遗腹子,在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上一辈人的根源之后,先是奴役了安郡王,以此来报复洛氏所为,后又算计了司予白,让他也因为一个女子背上谋反罪名。
这是一场,有因才有果的报复……
南宴目光深邃,久久没有想通一个关键点。
那就是明斯允作为允太子的遗腹子,一个白纸一样,并没有亲自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孩子,究竟是如何知晓当年那些事情的?
她敢肯定,这背后,一定还有一个藏在暗处摆布一切的人。
会是谁呢?
就在南宴深思的时候,乾元帝已经发泄完心中积埋许久的怨念。
他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无神,好像没了一切情绪一样。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想要得到认可,却每一次都被最亲最信任最景仰的人给恶言打击……想来这些年,他也是不好过的吧。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撑着他走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所以,大靖皇帝是找到了,比二长老更合适的细作在南族吗?”
南宴收回心神,目光淡淡的看着乾元帝。
她没有直接肯定的说二长老,也是有几分诈吓乾元帝的心思,担心被乾元帝识破她根本不清楚太多内情,一切不过是瞎猫碰死耗子而已。
“宴丫头,你不必在这里诈供朕。”
乾元帝又再一次恢复了他作为帝王的精明。
“朕说了,只要朕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君无戏言。”
他不是先帝,他不会轻易许诺。
这一刻的乾元帝,更多的是在跟先帝赌气较劲。
说了那些事儿又能如何呢?
他不想管了。
父皇不是一直不看好他吗?
那他就做个孝顺儿子,如先帝所愿的那样,做个不合格帝王吧。
南宴略挑了挑眉,自然瞧得出乾元帝这副明显摆烂的架势。
“那,圣上是做了什么呢?”
她笑着坐了回去,也换上了拉近关系的称呼。
乾元帝笑了。
他很欣赏南宴的通透与能屈能伸。
“南族上一任少主候选人里,有我的人。”
乾元帝面无波澜的,说出一个足以另南族高层震惊于恐慌的事情。
南宴心中也同意惊讶,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就是了。
“圣上的人……圣上是收买了哪个南族人,还是送进去了哪个大靖人?”她道。
乾元帝摇了摇头:“都不是。”
他轻笑了一声:“安郡王的生母,当年生的其实是双胎……安郡王实际上还有一个妹妹,不过龙凤胎在南族一向被视为不祥,所以那个女孩子,在一出生就被洛氏掐死丢去了乱葬岗。”
“我见不得洛氏的恶毒,更不信什么龙凤携厄的鬼话,就去把人找了回来。这孩子也着实是个命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