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
群臣在屋内焦急等待着,大量御医忙进忙出。
几位皇子泾渭分明的各站一块,彼此的眼神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时不时的,他们可听到屋内传出的,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从朝会到现在,已经四个时辰了。
御医不知来往内库多少趟,拿了多少天才地宝,灵丹妙药,可武皇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确切的说,武皇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朝廷厚实的底蕴,强行用奇珍之物吊命……。
“哼!”
五皇子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某人做了事不敢承认,父皇怎会这般?真是令本殿不耻。”
十三皇子面色阴翳:“父皇倘若出了什么事,某人万死难辞其咎,必将落得千古骂名。”
南胜铁青着脸,冷笑讥讽:“若不是尔等巧言令色,让父皇目睹手足相残,何至于被气成这样?”
“如今,却还有脸在此站着,真是令人思之发笑,本太子与尔等同为兄弟,实乃耻辱……”
南川嗤笑反讽:“……人证物证皆在,皇兄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弟弟可谓佩服之至。”
南云淡然道:“七弟与狐妖勾结属实,但皇兄你却故意作假,以此事构陷大哥,真是大丈夫。”
南川继续说:“抛开这些不提,单就不久前的丛云府之战,大家对皇兄的能力可是有目共睹。”
南云阴阳怪气的道:“十三弟可不能这么说。三皇兄当年从军,作战经验可谓丰富,吃败仗是另有起因吧。”
“五哥教训的是呢。”
南川揶揄道:“补给不足,天气不好,刀子不利……如果敌人站着让杀,三皇兄早就大获全胜咯。”
南胜眯眼冷嘲:“镇抚司都没抓到的狐妖,竟然能被十三弟抓住,十三弟可真是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狐妖是好朋友呢。”
南川耸了耸肩,坦然说道:“狐妖可是当场招供,她们跟七哥才是好朋友,您这帽子扣得有点糙啊。”
南胜嗤笑一声:“会不会是你教她们这么说的?好把罪责推给七弟?”
南川翻了个白眼:“空口白牙一张嘴,事实真相全靠编,三皇兄这份才情不去写话本,倒是真埋没了。”
就在这时。
一旁的魏涛忽然出声:“太子殿下,老臣听闻,刘妃这段时间一直在照料圣上。”
南胜面色顿时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南云眯了眯眼睛:“众所周知,刘妃乃是洞虚谷传人,更被定位下任谷主,由此可见其实力之强。”
南川恍然接口:“若本殿下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父皇的身体还有好转,但自从刘妃回京入宫……”
“混账!”
南胜勃然大怒,道:“无凭无据,恶语造谣本太子的母亲,尔等可知我朝律法之严?”
“张口律法,闭口律法。”
南云撇嘴:“三皇兄可真是好大的威风,敢问太~子~殿~下,您一意孤行致使朝廷大军损失无数,该当何罪啊?”
南胜目露寒光,针锋相对:“蛮人欺人太甚,难道五弟觉得应该忍气吞声,割土让地?”
“呵……”
南云冷笑:“太子殿下何必转移话题?天下人皆知冠军侯骁勇善战,你却执意派亲信前往,这可真是……”
南川嗤笑着接过话茬:“任人唯亲,啧啧~!”
“住口!”
屋内骤然响起一阵暴喝。
众人顿感一股沛然威亚,山岳般的砸在肩头。
霎时间,聒噪嘈杂的屋外,陷入难言的死寂。
只见刘福冷着脸走出屋子,狭长的双眸逐一扫过他们。
好一会儿,他沉声道:“圣上口谕,众臣归家,不得有误。”
南云张口欲言:“可是……”
刘福毫不客气的打断:“包括各位皇子。”
“刘……”
南胜唇角绽放笑意,上前一步欲要出声。
却不料刘福抬手拦下,恭敬的道:“还有太子殿下。”
南胜的笑容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足足好半天,他才不甘的拱手作揖,头也不回的朝宫外走去。
——
——
出宫的路上。
南川忍不住问:“丞相,父皇到底要做什么?”
魏涛深吸一口气,严肃的道:“最后的疯狂。”
“嗯?”南川楞了下,没听明白。
魏涛苦笑道:“十三殿下可知,当年圣上是如何登基称帝的吗?”
南川摇摇头:“父皇对此绝口不提……”
“很简单。”
魏涛语重心长的道:“圣上亲手诛杀了自己的四个妹妹,十二个兄弟,以及五百皇家宗族。”
“这还不算,圣上登基之后,更是对当时反对他的人痛下杀手,连杀一百六十七名朝臣。”
“嘶……”
南川禁不住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魏涛低声道:“圣上骨子里很疯狂,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会选择背负所有骂名……彻底疯狂一次,为太子留下一座稳固的江山。”
南川心脏剧烈跳动着,强压着心里的震撼:“您是说……”
魏涛眯眼回望,表情格外复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殿下且准备好吧……”
……
与此同时。
同样的场景,也在南云那边上演。
一群人出宫之后,根本没有分开,直接抱团奔向皇子府。
不久之后,京城二环之内,骤然有火光升空,如流星般一闪即逝……。
因深夜而陷入寂静的京城,如同一头复苏的巨兽,气氛渐渐变得肃然,诡异起来。
——
“呼……”
南胜坐在车驾中,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摊开满是汗渍的手,露出一卷皱巴巴的字条和一枚灵戒,这是刘福悄然递给他的。
南胜迅速扫过其内容,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似下定了决心般,沉声吩咐:“改道,镇抚司。”
“是,太子殿下。”
车夫眉头紧锁着,毫不犹豫的扯动缰绳,车驾瞬时转入街道,朝着镇抚司所在之处狂奔。
“啪!”
另一名车夫只觉怀里一沉,定睛一看确是几枚残缺的虎符。
南胜冷幽幽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即可出京,召集六卫精锐,十二御部军……”
“遵命。”
车夫打了個寒颤,脚下一点悄然没入黑暗之中。
——
——
“呕……”
武皇蓦地张口,吐出黑褐色的,半粘稠的血块。
“圣上……”
御医连忙搀扶着,轻缓的拍着他的背。
“且退下。”
武皇单手撑着床边,发出沙哑的声音:“朕有话要跟刘福讲。”
御医担忧的道:“圣上,您的身体……”
“退下。”
武皇猛然抬起头,如同濒死的恶虎,脸上写满狰狞二字:“你听不懂吗?”
“是。”
御医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起身告退。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武皇艰难的转过头:“刘福,备驾,朕要去宗祠……”
刘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呛道:“圣上万万不可,您现在不宜走动,等养好身体再去也不迟。”
“来不及了。”
武皇艰难的挪动下床:“南云,南川他们不是傻子,魏涛等人更不是,想必已经在做准备了。”
“虽然,朕已经把朱果玉符交给南胜,但仅凭镇抚司的力量,挡不住那两个逆子的。”
“若要肃清官场,若要稳固江山,朕必须要去一趟宗祠,届时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刘福嘴唇哆嗦着,眼眶含泪:“可,可是……”
武皇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朕,必须,要去。”
“遵命。”
刘福咬牙避开他的目光,起身朝外飞奔而去。
“左重明。”
武皇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禁不住喃喃念叨,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目露沛然怒意:“你很好,很好。”
在大殿中见到胡梅的那一刻,他仿佛抓住了什么灵光,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什么皇子内斗,什么派系争执……。
一切的一切,都是左重明在暗中推动。
可笑的是。
上到他这位帝王,下到老狐狸魏涛,三公乃至于群臣,皇子……却对此毫不知情。
不,他们或许知情,自以为知情,实际上还是左重明的棋子。
回顾记忆,追溯从前……。
武皇不禁会想起,自己和左重明初见的场面,二人用饭的场面,他提出立储之事的场面。
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支离破碎的碎片在一股莫名之力的控制下,迅速组合起来。
最终形成一条完整的,漫长的,缜密的,令人细思极恐的……事件脉络。
蓦地!
武皇甩了甩头,将驳杂的记忆压在心底:“等着吧,任你机关算尽,最后只会落得一场空。”
砰!
刘福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圣上,车驾已经备好。”
武皇甩出一枚令牌,吩咐道:“持此密令,去见大长公主,让她全力援助太子,并且告诉她……别忘了朕的嘱托。”
刘福接过令牌,不解的说道:“可,可老奴要陪您去……”
武皇拒绝:“不用。”
“老奴遵旨。”
刘福搀着他登上马车,担忧的看着车驾缓缓离去,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
不消片刻。
伴随吱呀吱呀的车轮声,车驾缓缓停下。
“圣上,咱们到了。”
“圣上小心。”
武皇在两名太监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踉跄着下了马车,拖着沉重的身躯朝宗祠走去。
“尔等在此等候。”
他临至台阶旁,忽然挣脱了二人的搀扶,咬着牙登上台阶。
“快了,就快了。”
武皇心里喃喃着,满是血丝的双眸中,充斥着一种难言的癫狂:“一切都要……结束了。”
吱呀~!
他鼓起全身的力气,缓缓推开厚重的大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宗祠依旧那么寂静,空荡,毫无生气。
中间摆放着的玉质蒲团,在萤石的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就在这时,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聒噪声,半开的宗祠大门缓缓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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