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夕相对了几年,她前一刻还像被打蔫了的花,下一刻就面含春色地招摇起来,根本骗不过周明夜。
见周明夜疑惑地看来,姜榆眼睫颤了颤,真相太让人羞耻,她没法说出口,红着脸想了一想,低声道:“不是什么坏事,你别问啦。”
周明夜便不问了,找了干净衣裳准备去洗漱。
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被姜榆打发回去了,周明夜就得自己备水,她身上有秘密,从小就是当男孩子养的,也不让人近身伺候,自己做这些事情并不陌生。
只是姜榆有点愧疚,跟着一起去了。她脑子灵活但力气跟不上,又从未做过这种事,差点帮了倒忙。
好不容易把水弄好了,周明夜在隔间沐浴,姜榆隔着屏风守着,以防有人闯入,这也是她二人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为什么不能在房间里洗?”周明夜不明白。
“嗯……”这要怎么解释呢?
姜榆是怕林旗还没走,他可能会去卧房看一眼,但绝对不偷窥人家的洗浴室。周明夜若是在房间里沐浴,万一被他看见了怎么办?他可不能看了别的姑娘家的身子。
“……哎呀,快点洗吧,明日还有事呢。”姜榆含糊地答非所问,怕她再问,急忙转移话题,道,“椋慧好像是明日回来?”
周椋慧就是周家已出嫁的四小姐,嫁的是周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儿子,是周老夫人精心挑选的。夫家姓钱,家在京城附近的保州,不多显贵,但知根知底,没人敢亏待周椋慧。
屏风后的周明夜答道:“是。”
姜榆无聊地坐在外面,摘了桌上的灯罩,拿小剪刀剪了下烛心,烛光闪动几下差点扑灭,下一瞬火花跳跃,燃得更旺了。
她把灯罩罩回去,语气中满是羡慕,“真好呀。”
周椋慧十六岁半嫁了人,第二个孩子都已经五个月大了。周明夜只比周椋慧早出生两日,都二十一岁了,不仅没能恢复女儿身,还荒唐地娶了亲。
姜榆倒是跟周椋慧差不多的年纪出嫁了,可惜嫁的不是她想嫁的人。
“老太太还催着我快些生孩子呢,我倒是想,可是到现在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生呀……”姜榆抱怨着。
周明夜洗得快,已要穿寝衣了,听见了她这句话,惊得手里衣裳差点没拿住。她快速穿好了,绕过屏风出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姜榆。
“怎么啦?”
周明夜踌躇了下,低声道:“你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方才那句话若是听在别人耳中,那是她与周明夜成亲三年还未有子嗣,怕失宠,会着急要孩子很正常。
听在周明夜耳朵里,她姜榆想要生孩子,前面还有事情要做呢,和谁做?除了林旗不做他想。
周明夜虽做男子打扮,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光是听她那一句话就脸红耳热。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想一想怎么啦?”姜榆拧着眉头,理直气壮道,“都耽误那么久了,再耽误下去我都要成老姑娘了!”
周明夜头回遇见这么直接的姑娘,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
姜榆又道:“我都算好了,这几日就把事情与旗哥都说清楚,九月之前把你的身份恢复,十月我就能成亲了,快的话年底就能怀上孩子。”
周明夜:“……”
好一会儿没声音,姜榆终于意识到她说得太过了,两只胳膊撑在桌上捧着脸颊,乌黑的眼眸中映着粼粼烛光,腆着脸道:“这是人之常情,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是……”周明夜屈服了,接着提出疑问,“可现在你第一步就已经很不顺畅了,林旗并没有主动来寻你,你要怎么和他说清楚当年的事?”
姜榆眼波晃了晃,心虚地垂下眼睫,声音也低了下去,“他来过了的。”
不等周明夜细问,她忙道:“这个你就不要管啦,我又想了想,我要与他说的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需要另寻一个机会。”
她需要制造一个安全的、时间充足、能让她与林旗坦白心扉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
第二日,姜榆去周老夫人那见了周椋慧,乖顺地听周老夫人叮嘱周椋慧如何如何照顾孩子,果不其然又被催生了。
姜榆情真意切地应了,表示一定会好好养身子,努力早日怀上孩子。
周老夫人满意她的态度,周明夜的母亲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着姜榆的眼神尽是歉疚与心疼,只有听了丫鬟传话的周明夜沉默许久,心情复杂地摸了摸脑袋,总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
晚些时候姜榆回了屋,笑意盈盈道:“椋慧这次回来是有事的,钱家老夫人前两个月不是差点过去了吗,现在身子又健朗起来了,钱家要给老太太过个寿冲冲喜气,日子就定在月底。”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明夜对外一直是个病秧子的病弱书生装扮,鲜少离开京城,府中有什么应酬,大多是周二爷父子俩出面,更不用说周椋慧是周二爷嫡女了。
周二爷奉皇命离京巡查去了,这时候钱老夫人过寿,侯府这边去的话,也该是周意辰去。
“若是周意辰去不了呢?”姜榆笑着问。
“你又打什么主意?”
姜榆收起笑,微微直起身子,捋了捋浅色薄衫,淡淡道:“当日是不是他指使人推我落水的,我不确定,暂且不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但当年你我成婚时,他刻意为难我,屡次在我跟前提旗哥。前年你去尚书府赴宴,他对你下迷药,诱你轻薄尚书府嫡女。还有,旗哥回京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玖玖周围一直有人鬼鬼祟祟……”
第一条,幸得周明夜其实是个姑娘,不然姜榆真是比死都还难受。
第二条,那时姜榆原本在府中等着的,忽然发现经常跟着周明夜的小厮竟然没跟着出去,她直觉有异,急忙借口给周明夜送药赶去了尚书府,到的时候周明夜人已昏迷,正要被送去歇息,被她及时拦下。
关于林玖的事则是林玖自己觉得不对劲,悄悄给姜榆递了信,然后听姜榆的话躲了起来,现在是谁也找不着她,包括林旗。
“其余琐碎小事暂不提,以前你我既无权势又无人手,只能忍受,现在我旗哥既已回来了,即便只为了玖玖,这笔账也该清算一下。让他受点伤根本就不过分。”
姜榆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周意辰受伤了,侯府里就只剩下周明夜一个成年“男子”,去保州为钱老夫人贺寿只能由她们“夫妻”二人去了。
这一趟来回少说也要三日,到时候再把消息放出去引林旗过去,这时间足够她把所有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周意辰真的会受伤。”周明夜道。
姜榆扬眉,银盘玉面上尽是娇媚风情,道:“我说过了,能成的。”
她这边刚说完,前院里就起了嘈杂的声响,周明夜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道:“我去前面看看。”
她去了前院一趟,到天色晚了才回来,再面对姜榆时已是心服口服,道:“你赢了。”
姜榆心里早已炸开了烟花,若不是先前有丫鬟在旁边,她早就要笑出声来了。
是今日周意辰外出,莫名其妙被东西砸断了腿,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是被家丁抬回了府的。
“我说过的吧,那日他故意引我去宴客厅见林旗,想让我出丑,旗哥肯定不能放过他。”姜榆眼角眉梢尽是欢喜,得意的同时有几分羞涩,心里想着昨日果然没有白白给他看了身子。
若是这会儿林旗出现在她跟前,她怕是要直接扑上去的。
姜榆脚步轻快地在屋里转着圈,心中又期待起来,他今夜还会不会来呢?
仔细一想,今日周意辰出了事,侯府里必然不安宁,他应当不会再来了吧?
想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晚上又慢腾腾沐浴了好久,可始终没有再听见一丝异常的声响。等她洗好,周明夜都已经困了。
林旗未再去明昌侯府,在昨日之前,他每每想起姜榆,都是记忆中那娇滴滴小姑娘,身板小,爱笑,也爱生气,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跟撒娇一样。
可自从昨夜之后,他再想起姜榆,满脑子都是那莹白的身子。
这很不对劲。
他大脑混乱了一整日,做的唯一一件正事就是出手教训周意辰,连手下将士都看出来他不正常了,被他以林玖的事堵了过去。
老管家很是苦恼,“要不直接派人在城里搜寻?”
“不用,她没事。”林旗道。
人既然是跟着姜榆走的,那一定不会有事。
姜榆对待林玖是一直以长嫂自居的,手把手教写字,林玖的笔墨书籍都是她亲自挑的。
林家一家都是武夫,女眷又少,对姑娘家一点儿也不细心,姜榆第一次听见林旗直呼“林玖”时,就惊讶了一下,问:“她不是你妹妹吗?”
林旗点头,姜榆道:“那你怎么喊得这么凶呀?就不能喊她小妹或者小名吗?”
“她这么小,又是个女孩子,你做兄长的说话要温柔些、耐心些,不要总是那么大声。”
林旗被教训了一顿,从那以后,林玖就多了个小名,叫玖玖。
姜榆长得美,爱笑,对着别人总是温温柔柔的,很快俘虏了林玖的心,天天追着她喊“音音姐姐”,是只记得这个姐姐,不记得哥哥了。
“少爷知道小姐在哪儿了?”老管家惊喜。
“不知道,但是她很安全,过两日……”林旗停顿了一下。
两日,他怕是还不能从那画面中挣脱,依然无法面对姜榆,于是改口道:“再过几日,我就去把她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