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起感到灵魂往上飘,而身体却极速往下坠,风呼呼地从耳畔刮过,掴着脸,生疼。
雪、树、石头一闪而过,太快了,失重就是让你失去所有的安全感,宋起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原来自己如此怕高、怕飞。
恐惧使他清醒了许多。这就是面对死亡的本能反应。
“刘脉你真傻!傻妞!”宋起忍不住骂道,话说不完整,被大风吹跑了。
刘脉根本没有反应,依旧和他相互搂在一起,紧紧贴着,即便坠速那么大,依然没有分开。
“刘脉,你听着,接下来,是我今生最后一句话。”宋起扭过头看她,希望她能听到。
然而,刘脉像变了个人,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眼睛变成了深蓝色,发出耀眼的蓝光,两肩上的衣服破裂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我……算了,不说了!”宋起闭上了眼睛,“我是歌手,唱首歌吧。”
要赶紧唱,不然就来不及了。于是气沉丹田,运用服用妖丹后获得的灵力,高声唱道: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还没唱完,他就看到了谷底,那里怪石嶙峋,他们即将粉身碎骨。
就在即将触地的一瞬间,宋起忽然感到身体倏地一轻,飘了起来,升天了还是灵魂出窍了?
死亡的感觉挺美的。
宋起睁开眼,天呐,这就是天堂吗?
他和刘脉正贴着山地飞行,越飞越高,越飞越快,身下的山川河流如画卷一样,徐徐展开。
真的飞得更高了!
美!壮美!
可是,人怎么会飞呢?
再看刘脉,碧蓝的眼睛,又大又纯,美轮美奂,望着前方,心无旁骛。
宋起怎么感觉头上有东西,抬头一看,一对五彩缤纷的大翅膀在扇动,在滑翔,而那双翅膀长在刘脉的双肩上!
她会飞!刘脉会飞!
不,是凤族!她是凤族传人!是凤凰化身!
宋起激动万分,用力喊道:“刘脉,你是凤族!”
刘脉依旧无动于衷,她似乎沉浸在飞翔中,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
宋起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刘脉只顾飞行,看都没看他。
又向南飞了一阵,宋起狠狠掐了她的手臂,刘脉微微一颤,似乎有了反应。飞行高度也降了下来,一直降到距离地面只有百尺之高。
路上行人抬头看到有人张开彩色翅膀在天上飞翔,惊得目瞪口呆,等飞远了才惊叫道:“神仙!我看到神仙了!我看到一对神仙眷侣了……”
宋起再次喊道:“凤姐,不,神仙姐姐,咱别飞了,我身体都冻僵了。”
刘脉的反应越来越大,眼珠快速转动,那眼中的蓝光也在减弱。
忽地又下降了,降得很快,此时,距离地面只有数十尺之高,刘脉的眼睛突然恢复了正常的黑色,沉沉呃了一声,吐了一口气,看看宋起又看看下面,惊道:“我们成仙了?”
“仙女,是你带着我飞的。”
“仙女?”
“你有一双美丽的翅膀,隐形的翅膀。”宋起说着抬头往上看,刘脉也往上看。
卧槽,翅膀不见了!
这哪里是飞?分明是下坠。
“仙女,紧急迫降!”宋起大喊。
来不及了,宋起第一个坠入湖中,水不深,他急忙爬起来,尚未直起腰,刘脉尖叫着掉下来了,正好落到他身上,结结实实将他再次砸入水中,这回终于嘴啃泥了。
……
半个时辰后,两个湿漉漉的人躲在树林里烤火取暖。
宋起用柏树叶、干草和树枝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外面燃起一堆火,刘脉从里面将湿衣服用棍子挑出来。
宋起一件一件地帮她烤干。
可他自己依然浑身湿漉漉的,虽然并不觉得寒冷,可贴在身上很难受,而且,肩头的伤口似乎恶化了,又痛又痒。
刘脉在里面喊道:“宋流,你真的看见我长了翅膀?”
有那么一瞬间,宋起怀疑她的翅膀是不是被自己的歌声唤醒的。但这事太无厘头,说出去谁信啊。
“真的啊,很漂亮的翅膀,五颜六色,闪闪发光。”
“我不信。”
“那好办,我现在进去检查一下。”
“滚!”刘脉骂道,“不许你再耍流氓!”
“那也好,你可以自己看看后背。”
“废话,我哪里能看得到?”刘脉嗔道,“可是,我摸了,很光滑,别说翅膀啊,连根毛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宋起狐疑道,“不过,你用脚趾头想想,从涿州到瓦乔关,有200多里,跨越了契丹国和大宋,我们半个多时辰就到了,除了飞还有别的解释吗?”
“那真是奇怪。”
刘脉是凤族,自己都不知道?可看她表现,不像是装的,起码不知道自己会飞。
“你听过一句谚语没有?”宋起问道。
“什么?”
“野地里烤火:一面热。我现在就是一面热。”
“这面烤热了,等下换后面不就行了。”刘脉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起道,“我是说,你怎么会嫁给你同姓哥哥?”
“我和他是堂兄妹,是同一个太爷爷。没办法,我们家族都是内部通婚。”
这在古代并不稀罕,不过这话里有话,她是被迫的?
“你们这种近亲结婚,不怕生出个脑残?”
“什么叫脑残?”
“就像刘光复那样的。”
“住嘴!”刘脉气道,“他是我哥哥,更是我们的……”话没说完,扔出来一件衣服,命道:“快点烤干!”
是穿在最里面的衣服。
刘脉的衣服都烤干了,穿好后出来一看,英姿飒爽的军人一枚。
宋起怔怔望着她。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刘脉翻他一眼。
“比花好看。”宋起道,“不过,这里是大宋的疆域,你我这契丹士兵的装扮,走不了多远,会被抓的。”
“那怎么办?我的行李都在哥哥那里。”
“你等我,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村子,借一些衣服来。”宋起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刘脉一把拽住了他,命道:“你给我站住。坐下。”
宋起看她神色那么严肃,只好乖乖坐下了,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事,结果她环顾四周,略显羞怯道:“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人,害怕。”
宋起苦笑道:“你跳悬崖都不怕,还怕阿狼阿虎?”
“我才不怕!”刘脉凶道,“你,把衣服脱了。”说着就来脱他的衣服。
宋起忙避开道:“还没到这一步吧?”
“滚!想哪儿去了?我给你烤衣服。湿漉漉的,不冷吗?”
“其实,湿身,挺好的。”
刘脉挺粗鲁的,用力一扯,将软甲扯掉,再用力一扯,绒衫被扒掉了。
刘脉啊地惊叫了一声,宋起嘿嘿笑道:“不要激动,哥只有六块腹肌而已!”
“不是,你有伤,伤口是黑的。”
宋起忙扭着头往后看,果然,被狼人用尖牙刺中的那个地方,已经不只是两个牙印而已,而是一团暗黑。用手按过去,硬邦邦的,很痛。
本以为就像被第一头狼人用爪子划破的背部伤口一样,上了药很快就好了,但这个小小伤口一直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两次突然爆发出惊人的神力后立即昏厥,是不是与此有关?
日暮时分,宋起和刘脉走出了树林,向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快步走去,那叫千峰山。山上有座无峰寺,庙里有个和尚,人称灯神。
按照计划,刘脉、刘光复等人从幽州南下后,第一站就是无峰寺。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寺庙大门前。
寺院由石砌的高墙围拢,红色山门砖石结构,进深一丈有余,并不算宽阔,门上镶着一副普通的朱红牌匾,上刻着“无峰寺”三个楷体大字。
敲了几下门,小沙弥开门出来迎接,一看是刘脉,忙微笑施礼道:“刘施主,请。”
小沙弥直接将他们引导到了后院的禅房。
路上,宋起问刘脉:“仙女,我们来这里见谁呀?”
“灯神。”
“灯神是谁?”
“你可曾听过天下有四神:灯神,火神,蛇神,剑神。”
宋起摇摇头,在异类局天天钻研古书,对外面世界是一概不知。
“一招鲜吃遍天,灯神只会一项:起死回生术。”
宋起暗惊,不悦道:“我又不用起死回生,找他干嘛?”
“给你治病。”
宋起再惊:“不愧是神仙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有病?”
“傻子都看得出来啊。”
“啊?不过,我这病不用治,我宁愿一病不起。”宋起为难道。
“为何?”刘脉脸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得的是一见钟情病。我可不想让和尚给我念经渡劫,什么色即是空、四大皆空。我觉得色不是空,我也不想断情。”
“你能不能正经点?”刘脉嗔道,“我是说你的肩伤,我觉得它早晚会要你的命。”
宋起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乐道:“原来如此。”
禅房烛光摇曳,灯神和尚坐在蒲团上等候多时。
那是一位瘦削的高僧,五十岁上下,眉毛很长,双目炯炯有神。
看到两人进来,灯神施礼:“阿弥陀佛。”
“见过大师,这位是我的朋友,宋起。”刘脉落落大方的介绍道,“这位就是灯神大师。”
宋起忙躬身施礼。
完毕,坐定,灯神望着刘脉不说话。
“哦,我哥哥他们稍后就到。”刘脉解释道,“另外,我想请大师略施小计,为我这位朋友医治顽疾。”
“这位施主哪里有疾?”
宋起大大咧咧脱掉衣服,露出了右肩头的伤口。
灯神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面色深沉道:“请施主把右手给我。”
宋起照做了。
灯神将手放在了他的脉搏上,神情肃穆,命道:“施主,闭上眼睛,放空自己,万不可用真气。”
宋起点头,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大师也闭上眼睛,专心切脉。
须臾,灯神大神眉头紧皱,切脉的手臂慢慢抖动起来,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而宋起的手臂中似乎有一条光带在扭动,就像蛇被按住了头,尾巴不停摆动一样,要拼命地挣脱而去。
宋起此刻面色惨白,额头冒汗,浑身颤动,就像体内有无数条游蛇穿行一般,看得刘脉胆战心惊。
过了一炷香工夫,抖动停止了,灯神大师松开了宋起的手腕,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臂,又擦了擦额头的汗。
宋起则忽然倒在榻上,昏了过去。
刘脉大惊失色,忙问:“大师,怎么回事?”
神灯大师仿佛经过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面上略显疲态,幽幽说道:“这位少年中了奇毒,极寒之毒啊,导致他六经七脉紊乱。那奇毒揪住了一条经脉,使其听命于寒毒,这条经脉正在吞噬其他经脉。老衲刚才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它,并增加了其他六脉的动力,但也只能延缓他的死亡罢了。”
“大师的意思,他就要死了?”刘脉颤抖着声音问道。
“最多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