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汽车的喇叭声惊醒了归瑶。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哦,是大马路上。
这是第几次来着?从陌生的地方醒来。
第一次是药店门口,第二次是家里的地下室,第三次是公园,第四次……哦,这是第四次了。
凭借地标建筑,归瑶看清了身在何处。
她用手掏掏口袋,嘿,有钱!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
家里,空无一人。
就是嘛?但凡家里有个人,她这样几次三番跑出去也总该被发现了吧?可惜,没有……
……
归瑶扶着脑袋,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她打了个哈欠,真想睡觉啊!
“归瑶,你要是还没醒,就给我回家睡醒了再来。”“地中海”老王盯着她说。
归瑶蹭得一下站起身:“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地中海”气得脸都绿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女生!”
“不客气,你现在见到了。”归瑶把书包一甩,不屑地走了出去。
什么牛鬼蛇神,课上得不怎么样,骂起人来一套套的,归瑶最见不惯“地中海”的做派。
……
“请021号归*到一号门诊室就诊。”喇叭一字一顿地播报。
归瑶推开门走了进去——是一个中年女医生,下巴尖尖的,戴着副白边眼镜。
见归瑶进来,女医生抬起头问:“同学,你家长呢?”
“我妈没空,叫我自己来。”归瑶一屁股坐在医生对面。
挂号前,归瑶犹豫了很久,自己这算哪门子病?睡眠?精神?还是心理?
纠结半天,她挂了身心健康科,不管怎么样,她身心肯定有点不健康。
“哪里不舒服?”女医生问。
归瑶简述,女医生认真记录,她有点感动。
上一个这么认真听她说话的人,她都快忘了是谁。
“今年多大了?”归瑶说完,女医生问。
“18。”
“在上高三吧?不容易啊,小姑娘压力别太大,不过一次考试而已。”
打印机“滋滋滋”地钻出来一张纸。
“哝,先付钱,再取药,一天三次,每次一粒。两个星期后来复查。”女医生拿着单子说。
归瑶瞄了一眼单子——“初步诊断:考虑压力过大引起睡行症,定期随访。”
……
回到家,归瑶想给归慧慧发微信,点开她的头像又退了出来。
她拿出医生开的药,用手机搜了上面的一行小字“阿普唑仑”。呵,抗焦虑,镇静催眠……
归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压根不把高考放在心上,哪来的焦虑?
她又搜了“睡行症”,嘶——梦游症!
归瑶放下手机,抓起药片吞了一粒,是呵,自己连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冰冷的家。
她倒头躺在床上,双手双脚展成一个“大”字,不一会儿便模模糊糊睡着了。
……
归瑶登时睁开眼,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坐在桌子上,拿着他的诊断书在看。
“为什么我醒来就忘了你?”
“为什么你睡着了才能看见我?”少年侧头问。
归瑶的确已经睡着了,可神奇的是,她似乎又醒了。
这件怪事发生在几天前。
第一次睡着后睁眼,归瑶看到了院子里的黑影。她以为是归慧慧回来了,拉来帘子却看到黑影飘在空中,也好奇地打量她。
“你能看见我?”黑影好奇地问。
归瑶皱着眉:“你谁啊?”
“我是过路野鬼,啊,你怕不怕?”黑影张开大口朝她扑来,却进不了她的屋。
归瑶一把将窗帘拉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哎,你拉帘子做什么?”黑影问,“拉开拉开。”
这个鬼太嫩了,还跨不尽家宅的门。
归瑶听到了厕所的动静,狐疑地走进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黄影蹲在马桶边。
“你又是谁?”
黄影转过头,一脸的污秽物,归瑶差点吐了出来。
“我是粪鬼,你家粪气太少了,我半个月来一次都吃不饱。”
归瑶心里作呕,听到本应是寂静无声的楼下乒乓作响。
到底是归慧慧回来了。
归瑶一蹦一跳走下来,楼下的情景让她目瞪口呆:客厅里飘着五颜六色的影子。
归慧慧在家里装什么灯了吗?她惊诧地看着影子,影子也惊诧地看着她。
“你能看见我们?”影子们齐声问。
归瑶蹙眉,到底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你们也是鬼吗?”归瑶戏谑。
影子们点头。
“哦,那你们忙吧。”归瑶转身上楼。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天才想过活着真没意思,晚上就梦见鬼了,真有意思。
归瑶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第二天她睡着后又看到那些影子,才意识到自己真见鬼了。
这鬼见的蹊跷,因为归瑶一觉醒来全忘了。
“你好点没?”归瑶问少年。
“小爷我死了两千多年了,你说我好不好?”
归瑶用她蹩脚的历史一算:“两千多年,你是哪朝的鬼?秦汉晋?”
“嗬,还有点文化。汉。”
“鬼不会老吗?你怎么了死了那么多年还那么年轻?”归瑶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忆起两千多年的往事,被灭三族的疼痛与愤恨涌上心头。
“你的眼睛……”归瑶见过那光,第一次见到少年时,他的眼里便透着这样警惕、仇恨的绿光。
……
魑易从十九池出来,是为了抓一个厉鬼——手下的小鬼已经魂飞魄散好几个。
几百年了,他终于又碰到了一个对手,兴奋地追了三天三夜,眼见就要得手。
谁知,那鬼一转身,魑易被一道金光烫伤。
厉鬼趁其不备,欲将打来。
魑易后退准备接招,却发现厉鬼进不了他退的这个屋子。
魑易惊诧,却见厉鬼气愤又得意地离去。
“你又是什么鬼?”归瑶趴在阳台上问。
几个晚上以来,她已经接受自己能见鬼这个事实。
生活无趣,还是睡着有趣。
魑易飘了过去,手上冒着缕缕青烟。
“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魑易觉得有趣,像归瑶这样能看见自己的凡人十分常见,可大多数人见到鬼后,都吓得不敢低头,甚至求神拜佛地央告他们离开。可眼前这个小丫头,竟大胆地和自己打招呼。
“喂,问你话呢?”
“是,不小心被一道开过光的门符烫到了。”魑易飘进二楼。
“你等等,我给你找找药。”归瑶翻箱倒柜地拿出一瓶烫伤膏。
一看时间,已经过期了。
她尴尬地说:“你是鬼,应该不介意吧?”
“……介意……”
“做鬼还这么讲究,等着,我给你去买。”归瑶拿上零钱离开。
魑易在房间里转悠。
楼下的小鬼听到动静,跑了上来。
“魑二爷,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还要你点头?”魑易不悦地说,“滚!”
小鬼吓得没敢吭声,一溜烟拉着其他小鬼飘走了。
……
归瑶疲惫地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懒人椅上。
“喂,我药呢?”魑易问。
“……”
魑易将手摆了摆:“喂,问你呢?”
归瑶没有作声,她醒了——在走进药店的刹那,门口机械的“欢迎光临”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无力地走回家,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药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