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过招,向来无需多言,既然彼此有资格成为对手,心意相通是最基本的要求,言语在这里不过是多余的累赘。
这场对决,主动邀战的人是金不换,当他制止雷娘子与百草回生继续派人往扶绣山上增援,甚至让已经包围在扶绣山下的蓝衣军做壁上观,已经明确释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从此以后,就由金不换来担任乌赤金的对手。
乌赤金在扶绣山上久候多时,除了鬼使神差与修罗庄园那一批人,就再也不见其他赤烟七子的人,这代表雷娘子与百草回生已经放弃成为乌赤金的对手。既然如此,乌赤金也必须改弦更张,眼下赤烟七子唯一有资格成为自己对手的人,就是金不换。
这一转变,刚好正中乌赤金下怀。这些日子以来,最让乌赤金担心的就是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但是对付赤烟七子是条漫长的道路,若不花上十几、二十年,势必难有成果,再加上灵蛇临终之前对他的诸多交代,往往让他动辄得咎。
既然有这个机会直接对上金不换,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过去尽管知道金不换就是赤烟七子的老二,但是金不换从未对自己,对东牙山出过手,乌赤金无论如何没有借口将战火波及到金不换,既然金不换主动对自己亮出战帖,乌赤金岂有不挺身迎战的道理。
如果能在生命结束之前,一并将金不换送去陪伴荒野重,这或许是乌赤金能为东牙国或东牙山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这一生最完美的句点。
乌赤金与金不换相识多年,一个是闻名天下的万山第一智者,一个是翻云覆雨的万山第一金主,虽然彼此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各自都对彼此推崇备至。
唯一的差别,就是金不换从四十几年前便将乌赤金视为此生终须一战的对手,而乌赤金则是在五年前才知道金不换也是自己的对手之一。简单的说,金不换已经备战了四十几年之久,而乌赤金则是刚刚才被通知上场。
这一场命中注定的对决,已经提前揭开了序幕,双方对这一战既是充满期待,又是诚惶诚恐,因为彼此都知道自己身后已经没有足以与对方匹敌的同伴,如果输掉这一战,或许就代表将输掉全部。
另一方面,沙霸在不良河谷召集天下黑帮,除了剑指天问阁,同时又扬言对付富余地,沸沸扬扬地让其中信息广为天下周知,很明显地就是要让乌赤金知道赤烟七子所指定的战场就在七色国。
因为天问阁的大本营就在七色国,而富余地接下来又将成为霍西亭的副手出使七色国,换句话说,要同时对这两个人下手,战场就必须是在七色国。
至于霍西亭这个猎物,则是这场战役的胜败指标,只要霍西亭能成功完成星月国主交付给他的务,就代表他将完全取得六大家族的主导权,从此七色国将沦为星月国主的囊中物,赤烟七子只能饮恨退出,放弃他们长期在七色国辛苦耕耘的利益。
如果霍西亭失败,就代表赤烟七子又重新取得六大家族的主导权,非但如此,倾全国之力赈济七色国的星月国主,亦将面临内政、外交与财政这三大困境,他能做的就是弃车保帅,牺牲霍西亭以息民怨。
这就是金不换所谓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以智谋韬略为武器的战争,不见血腥,不取人命,胜者继续挺进下一个关卡,败者永远退出战场。
云从龙详细地对霍西亭做了完整的说明,除了让他知道乌赤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得让他知道自己未来将面临怎样的挑战。
“乌阁主,云老板,你们放心,这一战我们志在必得!这一仗不但有你们两位的鼎力相助,还有星月国主的全力支持,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获得最后得胜利。”霍西亭胸有成竹地说着。
“不,霍神探,这不是一场典型的战争,胜者不一定是赢家,败者也不一定就是输家,关键是各方想在这次交手中获得什么。
我相信星月国主派你来七色国的目的,肯定不单单是办好超度赈济这样的任务,或者说,这个冠冕堂皇的任务只是你们的借口,星月国主真正想得到的,也许与办好超度赈济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同样的,乌哥哥的目的也不是在这次交手中击败对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送金不换去陪荒野重。因为金不换是赤烟七子的大脑,只要除掉这个大脑,赤烟七子就不足为惧,即便乌哥哥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斗不过赤烟七子。”云从龙直白地让霍西亭知道乌赤金的思路。
“这意思是…。”霍西亭似乎能听得懂云从龙的意思,却不知道到底该从何下手。
“这意思是霍神探只管去做霍神探该做的事,完全不用顾及到乌哥哥的立场,甚至是安危,而乌哥哥对霍神探的任务也不会过问,甚至不会插手帮忙。乌哥哥只会在一旁审时度势,利用时势的变化去设计他的陷阱,借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云从龙这么一说,又把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明白乌赤金用意的霍西亭,再次搞的一头雾水。
“让我不用顾及乌阁主…,要是有些地方不小心误伤了乌阁主,或是影响到乌阁主,那怎么办?”霍西亭疑惑地问着。
“很简单,该伤到乌哥哥的时候,就得让他受伤,该影响到乌哥哥时候,就千万别怕他麻烦。如此一来,金不换才会发现可趁之机,只有当金不换见猎心喜时,乌哥哥才有机会对他下手。”云从龙继续说着。
“我懂了,就是刻意制造点麻烦给乌阁主,好诱使金不换中计。”霍西亭豁然开朗地说着。
“不,不能刻意去做,以金不换的毒辣眼光,他能看穿你的任何企图。我刚刚说了,完全不用顾及乌哥哥的立场与安危,意思就是不用将乌哥哥当一回事,做为一个星月国主的特使,霍神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同样的道理,不该干什么就别干什么,让金不换看到一个本该如此的霍神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星月国主要我将乌阁主或是云老板出卖给金不换,难道我也照做?”霍西亭突然想到行前那一晚,星月国主对自己所说的那一席话,会不会是乌阁主已经预料到什么事了。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星月国主真这么说,你该表示拒绝的时候就得据理力争,该无奈屈服的时候就得含泪吞下,因为你做的任何事,旁边都有人盯着看,一旦你出现反常,就会引发金不换的戒心。”
霍西亭这时总算是知道乌赤金的用心,看来这一场战争远比自己想象还要复杂,甚至复杂到自己看不懂的地步。
“既然如此,乌阁主为什么又选择住在我这个地方,要是让人给发现了,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不就白费心思了?”霍西亭继续问着。
“不会有人知道乌哥哥住在这里,就算他们知道乌哥哥就住在这里,那也是乌哥哥刻意让他们知道的；就算有人知道乌哥哥就住在这至宝园里,他们也拿乌哥哥毫无办法,就像他们知道乌哥哥就在扶绣山上,那又如何?
打从一走进这座至宝园,乌哥哥就已经设下好几个结界,事实上,我们现在都在乌哥哥所设的结界里,就算有人跟我们一样现在正站在这个正厅,也看不到我们在这里说话。
乌哥哥之所以选择住在你这个府邸,有几个非常重要的考量,首先就是为了你的安危。
霍神探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牵涉着太多人的利益与恩怨,偏偏你的任务性质敏感,不适合从鲲鹏国安排太多的亲信侍卫随行,以免被七色国人质疑你的诚意,更何况这里是七色国,你就算从鲲鹏国带再多人来都没用。
乌哥哥在至宝园所设下的结界,至少能确保你在府邸里的安全,你只要能在遭遇危险之前走进结界,就能立刻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霍西亭本来就对这趟任务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管成功与否,他都有可能壮烈成仁,因此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此刻听到乌赤金有心顾及自己的安危,心中还是颇感温暖。
“霍某对乌阁主的美意,感念在心。”霍西亭发自内心地说着。
“其次就是在关键的时刻,乌哥哥必须让应该知道他行踪的人,知道能够去哪里找他,简单讲,就是得在非战不可的那一刻,让金不换知道该来至宝园找乌哥哥。
我们可以想象不管是霍神探的周遭或是至宝园内外,一定会布满金不换的眼线,乌哥哥只要刻意露出一点破绽,金不换肯定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就是乌哥哥住在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这意思是乌阁主与金不换决战的地方,就会在这至宝园里?”霍西亭深深吸了一口气的说着。
如果这里就是将来乌赤金与金不换决战的地方,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可能的惨烈,就拿金不换身边的冥王与欢喜佛两人来说,现在乌赤金身边没了灵蛇,霍西亭不知道乌赤金还能找哪个帮手来对付他们。
尤其眼下乌赤金这个模样,只怕想跑都跑不了几步,自己还是得想办法看看到时候能怎么帮忙乌赤金,绝对不能像五年前的五圣教总坛一样,再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估计是吧,乌哥哥到底想跟金不换如何进行那场对决,可能还得看当时的状况,我相信乌哥哥现在也不好拿捏。
但是霍神探大可放心,乌哥哥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让你有任何为难。接下来就让我继续说说乌哥哥住在这里的第三个目的,也就是最后的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你在必要的时候,知道怎么去出卖乌哥哥。”
“出卖乌阁主?云老板的意思是要我知道必要的时候,知道怎么出卖乌阁主?”霍西亭不敢相信此刻耳朵里听到的话,这简直太过让人匪夷所思。
“没错,霍神探你没听错,这就是乌哥哥的本意。这件事不管是对你来说,或是对乌哥哥来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如果那个时候真的到来,你不但得让这件事顺其自然的发生,还得确保你是真的迫于无奈非得这么做。”云从龙又说了一个让霍西亭难以理解的事。
“云老板,关于妳现在所说的这一点,或者是乌阁主希望我做的这一点,我还真是吃不透…。”霍西亭为难地回应着。
“很简单,这一战不管对金不换或是对乌哥哥来说都是事关重大,双方都有必胜的决心与输不起的压力,所以双方一定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就像乌哥哥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样,他得让你在必要时,无需任何顾虑的将他出卖,这就是他的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金不换会如何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自然还无法预知,但是乌哥哥相信逼迫你出卖乌哥哥,或许会是最好的可能之一。
如果我是金不换,我一定会想尽办法透过星月国主给你压力,或者是透过玄路来逼你就范,让你不得不在两者之间去做抉择。”
“云老板妳现在所说的这些,是已经有了线索,还是仅凭臆测?”霍西亭对云从龙所说的这个状况,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说是线索也罢,说是臆测也罢,总之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不小,我们都要对此有所准备。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玄路人在哪里?我相信霍神探应该比我们更是清楚,玄路他人现在就在金宝钱庄,或许他并非是受金不换所狭持,但是谁能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更别说星月国主,他要顾及的可是整个鲲鹏国的利益,说不定还得加上未来在七色国的利益,这些都攸关他的王位是否稳固,他不一定会为了与乌哥哥那一点点透过霍神探所联系起来的交情,就弃自己的江山于不顾。
霍神探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事情是否真会发生,而是该去思考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霍神探要如何说服他们,你真是迫于无奈才将乌哥哥出卖。”
霍西亭知道既然云从龙这么对自己提醒,大概率就一定会发生,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早就料到这件事必然发生,因此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是星月国主逼迫自己,大不了就辞官回乡,反正自己早就不想待在官场,想来金不换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真与星月国主撕破脸,毕竟金不换的对手是乌赤金而不是星月国主,他不需要因此多制造一个敌人。
如果是金不换拿玄路来逼迫自己,自己顶多自杀谢罪,相信师父多闻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
但是现在乌赤金居然让自己放心地去出卖他?无论如何,这个选项从来就不曾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别说这么做根本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要是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一件事,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们?
“云老板,乌阁主,关于这件事,霍某可能无法照办。这件事得是丧尽天良才能做得出来,霍某要是真的这么干了,让天下英雄耻笑那也就算了,只怕还得让师门蒙羞,就算是玄路也不见得会承我的情。”霍西亭坦白地说着。
云从龙先是对霍西亭微微一笑,然后看了乌赤金一眼,仿佛是相互在对彼此说着,你看,果然跟我们事先所想的一样。
“这件事,当然得听由霍神探做主,我们当然不会逼着霍神探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乌哥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方面乌哥哥早有心理准备,你尽管放马过来,另一方面,乌哥哥对此求之不得,你也不用把自己逼死。
至于天下英雄会怎么看你?你放心,只要有天问阁在的一天,就不会让霍神探蒙受不白之冤；尤其是多闻师傅,你更是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他老人家跟乌哥哥都认识了三、四十年,他比霍神探还要了解乌哥哥心里想的是什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苛责你!”
“时间也差不多了,霍神探也该去面对他在七色国的第一战了,我们就先不要耽误霍神探的时间。”乌赤金突然开口说道。
“七色国的第一战?”霍西亭不解地问着。
“霍神探待会不是有个饭局,由黄色家族的龚天骄为你摆宴接风?”乌赤金笑着说道。
“不过就是个饭局,应付应付即可,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我对那种场合没什么兴趣,也许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到时候再陪乌阁主喝杯酒。”霍西亭总算见到了期待已久的乌赤金,他就想着陪乌赤金多聊聊,哪里会在乎接风洗尘这种无聊事。
“不,今天这席接风宴,只怕会是场鸿门宴,霍神探千万不可小觑。龚天骄向来心机颇深,手段又极为圆滑,他的接风宴肯定不会是一般的接风宴,如果不是当头给你一个下马威,多半就是挖个坑让你往里跳,霍神探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乌赤金特别提醒着霍西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