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月睁眼醒来的时候,雄关里头风雪交加,落得是天昏地暗,整座黑水城被接连下了好多天日的大雪所覆盖,莫说出门上工,便是不少人家的门都让雪给堵了打不开,当官当差的更是谁也不想出这个门,边关的一切都停摆了下来。
她转动眼珠,习惯地动手去揭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奇怪地是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柔软的蚕棉被子,被罩虽非锦缎,却也是上等的好料子,上面还绣着淡淡雅致的花枝。
如今他们是流放犯人的身份,虽然说这种好被子她也买得起,可为了勤俭节约,大家一视同仁,都盖的旧棉被。
而且,被褥好香!
沈思月有几分懵懂,目光在房间转了一圈,奇怪自己怎么躺在了朱绪的房间里。
窗前的雪光映亮了轮椅上的公子,他穿着一身干净浅淡的衣裳,披着流放路上三娘给她,她又拿来赠予他的那件雪领子斗篷。
这件斗篷早在路上经历种种后变得陈旧不已,且还有几处损毁,可他却不舍得扔弃,请容姑姑帮着补了补,今冬仍是穿在身上,倒是韩计通送来的几件新的没怎么穿。
即使穿着一件旧衣,也还是那样不入俗尘,清隽淡雅。
——哗——
他正埋首翻着书籍,指尖的动作显得有几分紧促,桌面上堆得凌乱不堪,有些书本还掉在了地上,也不见捡起。
沈思月觉得奇怪,寻常朱绪的桌案都是整洁干净,从不见他这个样子。
“阿……”
她张了张口,发出一个嘶哑的字,抬手下意识摸了摸喉咙,记起自己也喝了梁夫人的毒茶失了声。
这会似乎已经能开口说话,想来定是朱绪给她解了毒。
——啪——地一声,手里的书籍掉落在地,伴着朱绪抬起的头。
他背对光影,她实在看不清他的脸。
房间无比安静。
他推着轮椅过来,一路轮椅磕到桌角,碰倒圆凳,更险些撞翻了地上的火盆,这一切都让沈思月有些奇怪。
在她还
。未看清他时,她被一双长臂从床上捞起,极其用力地揉入一堵温热宽大的胸膛。
“阿绪?”
她收起涣散的目光,闻着熟悉的气息,想起昏迷前的画面,伸手将他的后背抱住,安慰地一笑,“阿绪,我没事了。周叔他怎样,昨儿火扑灭了没有,梁夫人和董七可找着?还有,你有没有事?快让我看……”ωωw.cascoo21格格党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将她打断。
“阿月,你在说什么?”
沈思月一怔,怀抱缓缓放开,但那双手却紧紧握住她的双臂未曾松开。
拉开一臂距离之后,她才看清了他的脸,他看她的眼神是前所未见的潦乱,眼周乌黑发青,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了一圈。
“你的毒可是还在体内?郑太医在哪?你怎地这副样子,可是砒毒引起?阿绪,你不要吓我。”
然而回应她的是他幽暗的俊颜和不再轻柔的眉眼,身上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默安静。
“阿绪,发生什么事了?”
他仍旧没有回答她,潦乱憔悴的脸上,一双长眸只是幽幽地盯着她,带着疑问质疑甚至是一缕还未消退的绝望……令她的心没来由地往下一沉。
好似有事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直到这一刻,沈思月才慢慢察觉到了异样。
“我睡了多久?”
“阿月,你可知你,昏过去整整十天十夜?”朱绪几乎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嘶哑的嗓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十天?”
沈思月惊讶,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并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如此长的觉,醒来的意识也还清醒地停留在房子着火的这一幕。
她还清晰的记得——朱绪紧紧护着她,搂着她湿漉漉的身体,及时将雪珀递到她的嘴里让她含着。
原来梁夫人早就做好了布置,抓着董七进来时拉动一根长绳,梁顶上一筐子冷水洒下来,全都泼在了她跟周晏的身上,大火一时半会烧不着他们。
只不过严寒节气里让冷水从头浇下的滋
。味可着实不好受。
她顾不得自己,想张口对朱绪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飞快察觉,轻言安抚,“莫怕,我有法子治。我们先出去这里。”
后来她看到张小春他们都冲了进来,大家七手八脚把人都带了出去。
马车上,容姑姑捧着她冰冷的双肩,不停地来回搓着,一脸的忧心如焚,急声唤着,“速回客栈!得给她泡上一个热水澡,更了这身湿冷的衣裳。”
后来她也的确有些熬不住,实在是吊了那么长时间又一整日没进食,在马车上便渐渐昏迷了过去。
若是自己真因此而生了大病,昏迷不醒的途中也不该什么都记不起,何况她的身体素质一向不差,只不过虚脱加上一点冷水,还不至于会让她病倒个十天十夜醒不过来。
她这是……
朱绪再一次将她揽入怀中,只不过这次的力道温柔了许多,但却箍得更紧了,“那日上了马车,你昏迷过去,我们赶回四方客栈,容姑姑在天字号房替你泡澡更衣后,我便带你回了役人村。不至让三娘还有芳朝他们太过担心。”
“在你昏迷头两日,我熬了药汤,让三娘全照顾你喝下,又有雪珀护体,你并不曾发烧,也并不曾起大病。我诊你心脉,亦是平稳无恙,脸庞瞧着也并无异色……”
淡雅的嗓音带着一线嘶哑,“然而你怎地也醒不过来。”
双臂紧紧箍住,在她看不见的耳后,眼眸一潮,额头抵着她的肩头,“我自知你绝非是病到起不来,然我却束手无策,这时梁夫人口中我那起死回生的医术却一分用处也无。”
沈思月鼻头猛地一酸。
“我于是想起了先祖朱辩……我让韩计通将能找到的书籍,不论是医书,天书,药道,术法,甚至是讲神鬼的典籍故事都通通搬了过来——可我翻来翻去,那些典籍上没有一页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阿绪……”
“嘘。”耳畔嗓音轻柔,“我的阿月回来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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