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只一个字,透露着他的不感兴趣。
谢桃索性给他发了视频通话。
在看见手机屏幕里的卫韫时,她一眼就看见了被他拿在手里的那只锦袋,她的眉头皱了一下,连忙问,“卫韫你想做什么?”
卫韫顿了一下,故作镇定地把手里的那只装了金粉的锦袋放进匣子里,“不做什么。”
“你骗人!”
谢桃用那双杏眼瞪他,“我今天不过来,你不要点香了。”
“你省着一点用呀……”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嘱咐他这样的话。
“好。”卫韫也只好应了一声。
“但是,但是我明天要过来的……”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小。
卫韫的那双眼睛里染上一丝浅淡的笑意,他颔首,“嗯。”
两个人之间,在这一刻,陡然陷入了沉默。
像是想起了昨夜的某些画面,光幕里的姑娘脸颊微红,光幕外的年轻公子的耳廓亦有些发烫。
半晌,他轻咳了一声,道,“早些睡罢。”
谢桃默默地点头。
待铜佩上的星盘消失,光幕流散,卫韫便坐在桌前,将风炉上的茶壶拿下来,倒了一杯热茶。
他喝了一口,又取了盒子里的酥糖来吃了一块。
眼眉始终柔和。
直到门外忽然传来卫敬略显焦急的声音,“大人。”
“进来。”卫韫拿了旁边的锦帕擦了擦手,淡声道。
卫敬应声,推门走了进来,对卫韫行了礼,而后便道,“吴孚清死了。”
卫韫在初听着一消息时,他便抬眼看向卫敬,“吴孚清?”
“是,今夜有灯会,城中未曾实行宵禁,据巡夜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吴孚清是从自己的府里跑了出来,死在了最热闹的人群里。”
卫韫沉思片刻,便问,“死因可查清楚了?”
“仵作还未验尸,但据说他死时七窍流血,应该是中毒而亡。”卫敬垂首回道。
中毒而亡?
卫韫眉头微蹙,一瞬面沉如水。
这件事实在来得突然,如拢着厚重的迷雾一般,蹊跷得很。
正在卫韫低眉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卫伯出现在了门口,他带着谢桃昨日送给他的毛线帽,垂首行礼道,“大人,宫里来了人,说陛下请您去宫里一趟。”
卫韫闻言,神色更是肃冷了几分。
待卫韫换上了绛纱袍,匆匆乘了马车进了宫,在潜龙殿里见到启和帝的时候,这位脸色蜡黄,已显出老态的帝王之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单袍,坐在那铺了软垫的龙椅之上,已经咳嗽了好一阵。
卫韫站在大殿中央,垂着眼帘,静待着启和帝开口。
德裕公公献上的一杯热茶算是替启和帝缓解了咳嗽的频繁程度,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话慢慢悠悠的,“爱卿可听闻了吴侍郎的死讯?”
“臣已知晓。”卫韫平静地答。
“那么爱卿以为,此事应当是何人所为啊?”启和帝端着茶碗,半掀着眼皮瞥向那位站在大殿中央的年轻国师。
他竟也是这大周朝的半个传奇。
却是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未曾看清这位国师。
启和帝莫名扯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臣不知。”卫韫只答了这么一句。
“不知?”
启和帝一听他这句话,莫名哼笑了一声,又开始咳嗽了一阵儿,震得他胸腔里都有了些杂乱的声音,如同垂死挣扎的动物一般,发出的最后不甘的声响。
“国师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启和帝挥开了德裕要给他添茶的手,说话时好似带了几分帝王的怒意。
吓得旁边的德裕公公瞬间垂下头,腰也压得更低了些。
卫韫却未曾因为这忽来的“龙威”而表现出半分的惧色,他反是淡淡抬眸,看向坐在龙椅上,形容枯槁的启和帝,声音里波澜未动,始终平静,“看来陛下是怀疑臣?”
启和帝未料卫韫竟敢如此直言,他倒是因此而神色缓和了几分。
“爱卿这话从何说起?”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今夜朕急召你来,便是想将此事交由你彻查,不知爱卿以为如何?”
卫韫垂着眼帘,神色不清,当即颔首,
“臣遵旨。”
“既然爱卿应了,那么朕便再让大理寺卿协助于你罢。”启和帝像是惓极,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话越来越缓慢。
卫韫离开潜龙殿的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雪。
身旁的宦官手里提着一盏宫灯,替他引着路。
直到卫韫坐上马车时他都还在思索着,吴孚清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这朝堂之上怕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位礼部侍郎深受皇恩倚重,是启和帝尤爱重用的近臣。
如若不然,启和帝也不会将占星阁中的丹房交由吴孚清掌管。
但就是这样一位帝王跟前的近臣,却离奇地死在了众目睽睽的大街之上。
到底是谁做的?
是信王?
亦或是太子?
还是旁的什么人?
第二日的早朝上,启和帝便当中提了这件事,命卫韫彻查吴孚清之死,又让大理寺卿何明瑞从旁协助。
此事一时间,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诸多猜测,议论纷纷。
因为忙着这件事,所以卫韫一时间便没有了多少时间待在府中,甚至很多的时候都留在了禁宫之中。
所以谢桃过来的事情也被搁置了下来。
占星阁中所有炼丹的道士都被卫敬细细盘问过了,却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而吴孚清的家人甚至是他的属下,基本都在那夜被杀绝了。
整个吴府,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吴府所有的人都死在刀剑之下,可吴孚清却是在从吴府里出来之后,七窍流血死在了大街之上。
这就使此案又拢上了迷雾一般。
直到卫敬在吴孚清的某个已经死亡的亲信的屋子里翻出了一些地契银票,里头还有记录了吴孚清命他做的所有事情的小册子。
许是怕吴孚清忌惮他知道得太多,最后对他下杀手,所以他留了记录,甚至还有一些物件。
“吴孚清与太子和信王,都有往来。”
卫敬站在国师府的书房内,对卫韫如实说道。
卫韫听了,指节在书案上叩了叩,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半晌才冷笑了一声,“看来这位吴侍郎,还是一个尤善左右逢源的人。”
妄想两头讨好,却终究生生地把自己给作死了。
只是不知道,下手的究竟是太子还是信王?
这件事情似乎本该是这样的走向,但卫韫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无论是太子,还是信王,都不可能这般轻易地要了吴孚清的性命。
毕竟吴孚清终究是启和帝看重的人。
在启和帝眼皮底下杀了他的近臣,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及其愚蠢的事情。
即便太子冲动易怒,那么他那位太傅许地安也是决计不会让他犯这样的糊涂的。
更不提信王。
这位信王倒是比太子要聪明许多,他应该知晓启和帝心里头对太子的偏颇,若是他在郢都一朝行差踏错,便会令启和帝拿了他的话柄,再度让他回到偏远的封地。
可如果杀害吴孚清的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卫韫闭着眼睛半晌,心底忽然隐隐地有了一个猜测。
他骤然睁眼,看向卫敬,“去,将吴府再仔细搜查一遍。”
卫敬忙道,“是。”
待卫敬离开之后,卫韫坐在书案前,一手撑在案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连日来的忙碌,已经令他颇感疲累。
窗外天光乍破,晨曦已经突破了层层的黑暗,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
又是一夜过去。
卫韫抬眼瞥向窗棂外,竟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今日不必上朝,他也暂时不必进宫。
手里摩挲着那枚铜佩的时候,卫韫低眉时,那双冷淡的眼眸里忽而染上了几缕温和的光。
彼时,案边的烛火已经燃尽,火光陨灭,细烟流散,消失无痕。
他将存放在匣子里的锦袋拿了出来。
里头的金粉已不复当初满满的一袋,已经是用了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