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应了过来,但还没来得及回首,仿佛有一辆时速两百公里的火车,猛烈撞上我的后背。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脑袋一懵,几乎被打得陷入沉睡。
昏天黑地间,五脏六腑只绞痛了刹那,自己又被那东西顶着后背凌空飞起。在风里翱翔。也不知道飞了多远多久,何时落的地:
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唯有意识还苟延残喘,吊着口气。
好像逝去几个星期,又似是只在顷刻间。身体与大脑缝合丝连了,但第一时间涌上的却是全身每处骨肉的剧痛。比之先前受罗老贼元婴法相的一掌,还要叫我欲哭无泪,生不如死。
“小乐,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
不知何时,梁兄来了。他将我抱在怀里摇了许久,一直在我头上碎碎念,连着唾沫横飞,喷我满脸都是,隐约中皮肤甚至还感受到了温热的水珠和黏糊糊的东西流下来,反正早是稀泥花脸了,也不在意这些了。
我一直在尝试挣扎,能听见,能感受到,就是身体还不听使唤。终于,待我勉强翘了翘最省力的小拇指,没想到梁兄这都能瞬间发现,喜极而泣得又是给我一阵猛摇。
“咳~咳……”
伴随着身体内受震荡涌出的血,我睁开了眼。“我说,我没事,但梁兄你,能不能不要动我,让我静静好不好……”
“好好好!只要你还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这不还没死嘛。
待他将我放到地上,我环顾四周,到处是婆娑阴暗的树影。原来自己是躺在了密林里,难怪空气中少了那隐隐不散的焦糊味,身下土地也没那么软糊糊的了。
“梁兄,孤峰大神那里怎么样了?”
闻言,他凑过来,忍不住拨开我脸上粘着的乱发:
“他把你哥不当人使,打得别提多带劲了,现在还和那老秃驴在天上打得不可开交。”
“哦,”我笑了笑,“我哥还没死就放心了。”“你还笑得出来!若不是你身上这件金甲,只怕你……”听他一说,我低头看去,只见这五皇金甲已是裂缝可怖,看样子和报废没分了。
“唉。”
竟是没来由地一声叹息。我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那位放纵不羁的暴发户。良辰兄,这次托你的福了……
不过,你那时沉进地底,到底是逃跑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相逢何必曾相识,你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我这个红颜知己,还真是有点牵肠挂肚得打紧啊……
梁兄说,那绿剑偷袭过我后,没再追击,被罗老贼召回手中和孤峰大神继续鏖战。不过当时老贼看没把我洞穿,还惊疑地怪叫了声。这也难怪,不亏是良辰兄祖传的宝甲,那宝剑虽非灵器,但元婴出手,威能岂是一般破铜烂铁可抵挡。
不一会儿恢复得能站起身了,梁兄扶着我往树林边接近。他俩那打斗的动静轰轰隆隆如同阵雷,倒是很好循声辨位。既然远离了战场,我们必须小心不被发现,罗老贼时刻都能转手灭杀我们。
“小弟……”
许是突然换到了这种安静又安全的环境,没有了时刻的压迫和危险,梁兄一边挽着我的手,脚步也似若悠闲,忽然开口想说什么。
我抬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情紧张,眼睛盯着地上不知所想。“怎么了?梁兄,不要一会小弟,一会儿又小乐的,以后都叫我耿乐吧。我呢,就叫你梁兄也刚刚好,你比我大些嘛。”
“哦,”片刻后,他心不在焉地点头答道,余光里,却是无声地看了我好几遍。“你说,我这样只剩一只手,以后讨媳妇是不是有些困难?”
没想他会问起这种问题,我想也没细想,就随口说道:
“你那只断掉的手到哪儿去了?也许还可以接回去呢,枯骨老道的老巢里不是有生骨活肉的灵药嘛,那个南国飞雪的大师兄,陈拜男说的。”
“没了,枯骨老道的老巢先前就塌了。他突破金丹境的动静太大,弄得那个古迹摇摇欲坠不说,还震塌了自己的地府,后面我和铁哥才顺着光亮侥幸逃出来的,”
“古迹?什么古迹?”
“一座破败的地宫,有座祭坛,后面还有道大门,也不知道通向地底哪里。听铁哥说是个历史很悠久的古迹,但枯骨老道的地府就挡在地宫前面,我们也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哦……那,那个灵药……”我小心翼翼看向他,梁兄脸上没有什么,眼里却是藏不住黯淡。他回我一笑,专心扶着我绕过两棵相抱的大树,继续走在野草丛里,没有说话。
“梁兄,我哥也许有灵药呢,你看他本事那么大,只是重生你的右手而已,应该可以的。况且,其实你这样还蛮帅的,有点神雕大侠杨过的味道。相信你迟早会遇到那个属于你的小龙女,可能就在不远的明天啊,后天啊,也可能下个月。”
梁兄被我轻松的言语逗得一乐,忍俊不禁笑着:
“我还说是下辈子呢。好了,小乐,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论如何,还是借你的吉言吧,毕竟你大哥这么英俊潇洒,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过你刚说的那个杨过,小龙女,我都没什么印象,难道是一对神仙眷侣吗?”
“额……应该是吧,我也是刚刚才忽然想起。”
全是我身体太拖累的缘故,以至这区区四五十米的距离,整整走出了一公里武装越野的疲惫。当我们来到树林边,正看见罗老贼化出了完整巨大的元婴法相,手持碧绿巨剑,和同样化出十来米人型的孤峰大神打得非常精彩,虚空震爆。
此刻心宁气静的作为旁观者,远观这等举手投足皆山崩地裂的强者之战,叫人心里发怵的同时,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梦幻之感,亦油然而生。我和梁兄怔怔无言,皆仰头视之,如观沧海。
按理说,孤峰大神起初连枯骨老道都惧怕不已,特别是老道还为人身时所能用的幽冥玄火。现在却和一个元婴境大长老搏杀得不分秋色,实在是有些令人摸不透情况。
诚然,倒霉的太虚兄被拿着当棍棒使的无敌霸体原因最大,真是万法不侵,霸绝无敌,罗老贼各式五花八门的神通竟都被一根人形棍棒抵挡得近不了身,逼得他已只能持剑比拼。
但孤峰大神自身也有太多的秘密了……百里松伯,封魔七人众,小白,圣女。有时候,总感觉他像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你哥他这样下去没事吧?怎么会醉成这样,真是……”
“真是无语了,对吧,”我接下梁兄的惊诧,摊手道:“谁知道呢,看样子也是在和什么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吧,也许还喝的什么玉露琼浆,所以醉得跟个尸体似的……太丢人了。我感到羞耻。”
梁兄低头瞅我一眼,不至于道:“好歹是你哥,没必要吧。”
望着这纠缠不休的场景,忽然很心累。自从进了这大秦山脉,真是就没安心过,一路来打打杀杀,没完没了,经历目睹的生离死别已太多。当初的热血早已被洗礼得麻木不仁。
这段经历里,随便取出来一个片段,就可以回去跟人吹嘘一辈子的了。假如我还是那个平凡无忧的小乞丐,是,的确会这样做,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远大抱负和志向的人,作为女孩子而言更是。
现在,虽然小命暂时保住了,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小黄书,祖传吸元大法,和行李一起随着储物戒被夺走的桃木剑。这下好了,真的都没了,我可以返回江南城,回到二哥大哥小八的身边了。
去他的修仙吧,去他的拯救世界吧,去你的张太虚吧!如此一想通,真是有点无债一身轻的延迟的快感。但猛一发现兜里空荡荡的,联想到那层层叠叠钞票银两也没了,心里竟还是抽痛得难受。
“也是,本是净身来,自要净身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由自主地嘀咕了出来,身体也自己转身,往密林深处踱步走去。
“啊,你说什么?”身后传来梁兄的疑问。
“你去哪儿?”他焦急再问。
“回老家呀,”我正儿八经答他,“太累了,不想努力了。”
“回老家?”听见他追了几步,却没再继续。“你这样走错方向了。密林后面是峡谷深处,我们来的小树林还在对面。”他没问我缘由,忽然顿了顿声。“小乐,你不管铁哥和老头了吗?”
蓦然停下脚步。听完他明朗的质问,我闭上眼,深吸口气,思绪万千,百感交集。我回身看向他,终是叹息了。“唉,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脑子短路,就当我放了个屁做了件蠢事吧。”
“其实,我也有偷偷想过放弃退缩。只是事到如今,这样走下去似乎要比落荒而逃轻松多了。”梁兄冲我抿嘴笑过。陪我一道走进那片废墟的旷野。
当然知道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不掉的。
我甩一甩手,眯起眼,望着天上两位强者大神的大对决。本来颓废的身体灵魂,正被刺激得肾上腺素狂飙,片刻间就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得快要被撑爆掉。
“你的拳头,捏得太紧了……”
“我想亲手把那个老头打下十八层地狱。只是……”
“只是相比现在的无能为力,你向往着超脱自己的力量?”
咯噔一惊,我转头看他,却对上他运筹帷幄的淡然。“梁兄,你怎么现在说话文绉绉的?还直指核心,知我所思所想?”
“呵呵,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也实不相瞒了。”
梁兄微笑着,反听得我莫名其妙。他单手渐然负后,略一抬首,目光深邃地遥望着天际。一副高人风姿,气定神闲地说:
“经历这番艰苦卓绝的讨伐大战,我的灵魂正在升华。一直以来,没有灵根无法修仙,是我最深的痛,但此时此刻,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正有一种微不足道但足以开天辟地的力量在复苏。”
“什么力量?”我问。
“信念的力量,这是最重要的。”他沉言,侃侃而谈:
“小乐,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强者之路,无关修为高低。信念,是最根本的原力。当我坚信这个世界是自己的,它就是自己的,当我坚信这个世界是他人的,它就是他人的。”
“玉临小儿也不过尔尔!吃老子最后一棒!”
那边,孤峰大神直接打碎了元婴法相,罗老贼当场口吐鲜血,萎靡不振,转身就欲要走为上策。“小子你别猖狂!若不是你手中那人,老夫今日定要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放完狠话罗老贼就逃之夭夭,裹着衣衫褴褛的道袍窜上天空。
“我有你没有,就是现实就是差距!还敢怨恨于我,跑什么跑,看我今日不送你上西天!”孤峰大神奋起直追,二人瞬间就化做了流光,直冲上天际,渐渐消失于黑暗。
我和梁兄收回视线,低下头来,又接着刚才的对话。
“可是,这个世界也许是我哥的,不管你信不信,他反正是这么说的,”我吐了吐舌,虽然不是有意要对梁兄的话。“其实,他也不是我哥,我和他前几天才刚认识而已。”
“不是你哥?!”梁兄果然震惊了,“那你说的他的一切?”
“当然是我自己瞎编的,你该知道我这些小性子的吧……”
“小乐你……算了,这些也无关紧要。你哥很强,我们还活着全靠你哥的及时出现。虽然他现在醉成这样也帮不了更多了。”
我点点头,确实,其他是假的又如何呢,只要实力够强,即便是头猪都能受万人敬仰的吧~“梁兄我们趁这个空,把铁哥他们抬过来吧,只怕迟早会误伤到他们!”
“好!我也正这么想。等孤峰大神打完了,我们一起回家。”
但正这时,天上骤然疾风呼啸。伴随着一道震破耳膜的鸣啼,一阵摧枯拉朽的狂风铺天盖地而来,压得周遭树林尽皆摇坠匍匐,大地更是被冲击得如遭倾盆暴雨,刹那间碎屑横飞。
“什么情况!”我们顶着近乎压断颈椎的压力,抬头一看,只见百米高空上,那只巨鹰正展翅拍空,吹出十二级台风般的冲击波,将顶着风流追击的孤峰大神阻在半空,陷入了举步维艰。
罗老贼站立在那座山雕头上,一时间威风八面,见孤峰大神用太虚兄抵御着狂风无力他顾,他大喝一声,驾着巨雕便俯冲直下,欲直接将下方的孤峰大神撞个粉身碎骨。
“玉临小儿你敢!!”
“此乃外援!有何不敢?!”罗老贼反笑之极,春风满面!
孤峰大神眼见此景,怒不可遏,却避无可避。我和梁兄看得着急不已,若被如此庞然大物迎面撞上,只怕谁都没法完好无损,更别说罗老贼定会趁势反扑。孤峰大神的境地十分不妙!
“啊啊啊~头好痛哇,我怎么在天上啊!”
正当火烧眉毛时,半空中,竟突兀地传出道懵逼的男声!
——太虚兄!这家伙居然这时候醒了!
我们本悬在嗓子眼的心,如抓救命稻草!太虚兄终是酒醒,但还没弄清自己什么情况,下一瞬就被面前遮天蔽日袭来的座山雕给惊了个透心凉:
“丢!这么大只鸟哇!吾命休矣!!”
只听太虚兄吓得亡魂皆冒,那凄惨无比的尖叫,说他此刻大小便**都大有可能。“我靠,这怎么回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孤峰大神的幡布制成了棒球棍,裹得只有个头露在外面能动。
孤峰大神刚还狂傲,见太虚兄诈醒,竟立即谦虚低调地请道:
“小乐她哥!稍后解释,先助我一臂之力!”
就在大家都以为太虚兄会同仇敌忾,会一起对付眼前危急。没想他略一动身,刹那间轰然挣破了幡布,而后竟是一个回旋踢,一脚将偌大的孤峰大神直接踹下空中,如流星爆坠向地面!
“助你妹的力啊,捆绑我?给我滚下去!!”
“啊——!”
半空中,那道幡布巨身骤然缩小,已是退化成摄魂幡原形。
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孤峰大神的凄厉惨叫又是如此响彻夜空,回荡旷野,刺激着我们毋庸置疑:没错,这还就是真的。
这太虚兄,哦不,张某人才对,前一秒还屁滚尿流,现在竟凶神恶煞,根本不**何的情面。在一脚踢飞孤峰大神后,张某人悬停高空,不躲不闪,竟直面座山雕,欲接下它那黑云压顶的撞击!
“太虚兄你干什么!!”
尽管错愕于他的变脸,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脱口惊喊。与此同时,那展翅便有上百米之雄伟,气势如虹得足以撞破一座山脉的巨禽,已是尖喙嘶鸣,双爪大开,朝着太虚兄便是先欲撕成碎片!
其实或多或少,这一瞬会浮想出太虚兄身死道消的画面,毕竟这等巨兽绝非之前的半步灵兽赤金炎虎可比,也不是罗老贼这等元婴强者可匹敌的存在。它可是那位玉临宗主亲临而来的座驾!
这家伙……明明才炼神境,不过肉体自称无敌而已……
太虚兄与座山雕相撞的瞬间,在我瞪若铜铃的双眼里,犹如定格慢放,虽未夸张地放大,但亦是失去了全世界的色彩,仅留下一山一人迎面相交的身影,令我全神贯注屏住呼吸,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