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故意站在两人之间,挡住门口的视线,一边故意的提高声音说道:“温郎中,小叶的伤势你怎么看?”
温益卿精神不振,不似平时一样精明强干,便随着阑珊说道:“一定要上心调治。不能有失。”
阑珊说道:“是啊,她年纪轻轻的,自然不能落下病根。”
温益卿“嗯”了声:“但是到底是被谁人所伤,尚且不能武断……”
“温郎中说的也有道理。”
门口的侍卫虽打量着此处,却看不见大夫诊脉的手势,只听到阑珊跟温益卿如此对话,倒也无妨,而且阑珊的语气里透出些和软之意,两人也都松了口气。
如此不知不觉中,大夫已经收手,阑珊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指着飞雪道:“大夫既然不吃茶,那就再给小叶看一看,有劳了。”
那老大夫倒也机智,见状便道:“是。”起身走到飞雪身边。
温益卿见大夫给自己诊了脉又不做声,他倒也不怎么在意,定了定神说道:“舒丞,你以后行事不要再那样冒失,这次,我念在你是因叶雪受伤而着急,所以不予计较了。但这种无凭无据一心冲动的行径,以后不可再有,你明白吗?”
阑珊道:“明白了,多谢郎中教诲,郎中觉着身子如何?”
温益卿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只是之前太过劳累了些,失了调养,又染了点风寒,每每就觉着神思恍惚、失眠多梦的,养上两天就好了。”
阑珊道:“可还有别的不适吗?”她这既是自己想知道,又是想让温益卿说给那大夫听的。
温益卿觉着她似乎前所未有的关怀自己,他心中竟隐隐地有些高兴,便道:“你这样嘘寒问暖的,是怎么样?总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阑珊愕然,哑声无语。
温益卿又笑了笑,说道:“你若是担心我因今日的事情责罚你,倒也不必,我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叶雪的伤的确不轻,这件事情我也会叫人去查的,你只管放心。”
阑珊默默地叹了口气:“多谢温郎中。”
温益卿笑了笑:“你今日这样和软,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他说着起身,又觉头重脚轻。
阑珊忙走上前扶了他一把。
温益卿无意触到了她的手,条件反射般便握住了。
又暖,又软,那种朦胧的熟悉感透入了心底,让他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扫向旁边的人,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情不自禁地含笑说道:“你以后要都这样乖觉听话就好了,姗儿。”
话音刚落,阑珊猛地将他的手掀开。
旁边的叶雪也听了个正着,虽看不见,却转过头来。
侥幸的是,那门口的两名侍卫正在听江为功聒噪,一时没有听真切。
温益卿僵在了原地,意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刚刚喊了什么?
阑珊的脸色泛青,她直直地看着温益卿,在她面前的这张脸,最熟悉不过了,但是这双眼睛,似真似假的,叫她无法辨明。
“郎中要回去了吗,那我便恭送了。”终于,她生硬地冒出了这句话。
金侍卫跟王侍卫听了,赶紧摆脱了江为功的纠缠,进来请温益卿出门回房。
温益卿身不由己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又透出些茫然。
他的嘴唇又动了动,这一次,却没有叫出声来。
等到侍从陪着温益卿离开后,阑珊浑身竟有种脱力之感。
江为功却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小舒,我刚才口若悬河的,把那两个呆瓜都震住了,我厉不厉害?”
阑珊苦笑:“是,很厉害。”
她强打精神,才问那大夫:“方才您给那位大人诊脉,不知是何症状?”
老大夫说道:“那位大人的脉象濡弱而略快,体内湿热郁蒸,清窍蒙蔽,所以会有神志恍惚失眠多思之症,他这弱症应该不是一朝一夕的了,从脉象看来,应该是一直有服药调养,但……”
大夫迟疑了会儿,说道:“老朽也不敢说,这药该是安神之类的,但若用药太猛太强,反而会伤及病体根本,若是长久如此的话,病人的神智恐怕会出问题。”
阑珊屏住呼吸。
江为功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药是不好的?”
“倒不是不好的,只是长久看来不利于病体,甚至形成依赖,一天不服药,病人的情形就会转坏甚至变本加厉。”
阑珊听到这里便道:“有没有好的治疗法子?”
老大夫摇头:“这种症状非我擅长,而且也不敢轻易着手。”
阑珊便谢过大夫,又叮嘱他不要将此事泄露,只管好好地给飞雪看眼睛。
嘱咐过后,阑珊又拉着江为功,也如此这般告诉了他一顿,江为功道:“你才叫我把那两个呆瓜调虎离山,就是偷偷地让大夫给温郎中诊脉?大夫说那药有问题,难道……温郎中向来吃的药都不好?没有道理啊,据说那药还是特意调配的,公主跟温郎中感情深厚,她总不会要害自己的夫君的。”
阑珊头大:“我也糊涂了。”
如果不是先前在温益卿房门外偷听见那两名侍从的谈话,她也不会急中生智想出把温益卿弄过来,趁机让大夫给他诊脉的法子。
但正如江为功所说,公主没有理由害温益卿。
那真相到底是怎么样?
自此,伺候温益卿的那些人越发上心,就算阑珊有意探查,却也不得近身。
何况她身边也有了个病人,幸而的是,在春分的时候,飞雪的眼睛总算是复明了。
温益卿那边听说也养好了,而且温郎中也定下了回京日期,就在后天。
飞雪复明,外加温益卿要走,最高兴的数江为功,他自称是“双喜临门”,当即硬是邀请了阑珊跟飞雪去吃了一顿海胆烧酒。
阑珊仍旧喝了半杯酒,因最近天热起来,脸上就有些粉扑扑的。
飞雪好不容易复明,趁机定睛细看了阑珊半天,觉着脸并没有白多少,她心里很是抑郁。
本来费心买了那许多的玉容散,谁知因自己眼睛受伤,半点儿也没操办上,指望阑珊自己去敷脸,那是白日做梦。
只是想到那天去买玉容散的时候巧遇的小厮,以及此后自己遇袭,飞雪心中隐隐地有了个猜测。
她本想告诉阑珊的,心中筹谋了许久,到底并未开口。
但她自己也在等待一个机会,毕竟是赵世禛身边的人,冷不防遭了人暗算,如奇耻大辱,岂会白白地吃这个亏。
这边阑珊跟江为功等才吃了“庆祝宴”,回到造船局,便遇到温益卿所派的人来传她过去。
阑珊只当温益卿临行之前有话交代,便前往温益卿的公事房。
进门后行礼,温益卿说道:“你把在造船局的那些差事,跟营缮所的张丞交接一下。”
阑珊微怔,以为是要调自己去别处,便问:“郎中要调派我去哪里?”
温益卿瞥她一眼:“后天,你跟我一同回京。”
第69章
才跟江为功飞雪等喝了“庆祝酒”,心理上还沉浸在飞雪复明跟欢送温益卿的快乐之中,猛然听了这一句,像是晴天霹雳,震的人魂不附体,又像是从高坡上一滑而下,速度太快,天晕地旋。
阑珊呆怔地盯着温益卿:“什么?!”
温益卿拿起手上一份文书:“工部刚下的调任令,即日起你不必在翎海,回京去工部报到,另行待命。”
阑珊上前一步接了过来,果然是白纸黑字写的无误,底下还有鲜明夺目的工部正堂印章。
“可……”阑珊握着那薄薄的纸,整个人却给它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消息来的太令她猝不及防了,但却是上峰所令,就算要反抗都无从说起。
温益卿淡淡地看着她:“你好像不太情愿?”
阑珊呆若木鸡的:“这里的差事没完,我、我只是觉着此刻回京有些仓促。”
温益卿道:“既然在工部当差,自然是随传随调,如何安排,上面自有主张,不必多言。”
她愣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是”。
温益卿道:“没别的事了,去收拾收拾吧。”
阑珊慢吞吞地转身,正要走又想起来:“那江大哥……江所正呢?”
“若无意外,他还得在这里多呆几个月。”
阑珊的脚步有些沉重,温益卿看出她兴致不高,便道:“这是好事,杨大人的信里特提到了江为功,只要剩下几个月他做的不出纰漏,回京后便是升职。你不是该替他高兴吗?”
这倒的确是一件好事。
阑珊生生地挤出一个笑:“郎中说的是。”
临出门的时候阑珊又想到一个问题,就算是工部调令,那么她能不能别跟温益卿一块儿同路?心里犹豫了会儿,到底没说出口,因为她猜得到,一旦开口,少不得又是一顿义正词严的训斥,何必自找没趣呢。
江为功因多喝了几杯,跑到里屋睡觉去了,阑珊不愿这时侯打扰他,至少让他多做一夜的好梦。
只是把这件事先跟飞雪说了,飞雪听了后,脸上倒是露出了些许笑意,旋即又紧张起来,说道:“舒丞,咱们这次回去,不至于如同你们来的时候那样急赶,若是慢慢的走,至少有半个多月的路程,这半月也不用跑工地也不用忙别的,你且别忘了,务必得把我好不容易弄的那玉容散敷了,据说每天都可以敷,效果更佳。”
阑珊正是心情沉郁的时候,突然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我不要弄那个。”
飞雪啧了声:“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的脸黑的都没法儿见人了。”
其实她还有一句不敢说出来——“别叫王爷看见了嫌弃你!”
但飞雪是多虑了,倘若说出这句,只怕阑珊还会高兴一点。
可飞雪的这句却提醒了阑珊,她身边从来不放镜子,闻言便问:“真的黑了不少吗?”
这些日子飞雪很注意她的脸,阑珊却是半信半疑。
飞雪见她不信,回身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你自己去看去。”
阑珊没想到她居然还带着这种东西,不过也是,飞雪再能耐,毕竟是个女孩子。阑珊忙接过去,仔细照了照:“啊?没有黑多少呀。”这语气倒像是有些失望。
飞雪大吃一惊:“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跟江为功一样黑糙?”
阑珊抓了抓脸:“你不觉着江大哥那样很有男子气概吗?”
飞雪无法置信:“那你觉着王爷跟江为功,谁更有男子气概?”
阑珊张了张口,把镜子送还给她,有点不自在的避开飞雪的目光:“好好的怎么提起荣王殿下来了。”
飞雪瞪着她,哼道:“我看你整天跟那些粗人厮混在一起,只怕眼神也是跟着坏掉了。”
阑珊挑了挑眉,不理她,自己想收拾东西,可又提不起劲儿。
只勉强叠了两件衣裳,便抛开了,信步走出门去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