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个转移重点的高手。
她不需偏转目光就能确定自己正处在全场的焦点。
彩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毫不吝啬地将光线投射下来,展别寒耳垂上悬挂的钻石耳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落在白胜雪的肩膀上,浅金色的修身礼裙上缀着大片花朵,材质让人联想到流动的香槟河,吸睛夺目。
展别寒并不急于开口,她歪了歪头,一缕鬓发垂落下来,目光凝在他身上,仿佛在确认他此言是否发自真心。
身旁的黑蛇发出声嗤笑,打碎场内的寂静。
他也察觉到当前的形势了。
焦炀垂下头,抬手用那支钢笔撩起她的碎发顺到耳后去。
展别寒忽视这种来自高处的压迫感,微微眯起眼:“黑龙先生,你的纠缠让我感到困扰。”
黑蛇也帮腔道:“死缠烂打这么久,实在不懂进退。”
焦炀没说话,沉默着让开路。
展别寒心中感谢黑蛇配合。
黑鼠的出现猛地将整场游戏的难度拔高,她真的要考虑和焦炀合作。但现在,还是应该尽快和他划清界限,底牌绝不能不刚开局就揭开。
但焦炀这边也不能不提示,选项越分散越好。
“既然有人好奇,不妨就公布了吧,我所囤积的货物是米。”
她略微仰起脖颈,针对焦炀那句问话偷换概念,说出了自己的选项。
这场游戏里,选到少数一派才好。
思维层次低的或许要选另外两种,更高一层的反而想避开其他选项同她一致,更谨慎的或许不信她的话。她公布与否,影响不会太大。
“唔,好像可信度不高,”她食指敲了敲钢笔笔杆,“下次就直接展示申购卡好了。”
为下一次提示焦炀做准备,也为她心中的胜利法做铺垫。
当然,胜负难料,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一点运气。
能赢最好,赢不了也不妨事。
不急,还得再等等。
展别寒拉开把椅子坐下,钢笔随手丢在桌面上,往大厅中央瞧。
场内几位陆陆续续地做出决定,然后如她一般在外围坐下。
白虎想往她这边来,展别寒冷哼一声:“谁允许你过来的?”
声音在肃静的厅内回响。
白虎脖子一缩,踏出的脚硬是在空气中拐了个弯,往远处落下。
“算了,过来吧。”她又说。
白虎踟蹰一下,还是坐在她旁边。
展别寒微微测转身体,问她:“记得你算数不错,你是怎么算的?”
白虎看了看她,似乎摸不清她的意图,但还是听话地当众梳理自己的思路。
“我们总共二十四人,入场时每人都有一千万点,每个人最多输五百万。不考虑场内还剩下的八个人,最多可能有十六个人输掉总共八千万点。第一轮胜者六人,第二轮参与者八人,蒸发了两千万。”
“可以认为现在第二轮开启时场内总共还有一亿四千万,平均值是一千七百五十万。不过平均值参考意义不是很大,每个人的持有情况都不太一样。”
展别寒余光观察着场内玩家的反应,又追问白虎:“几轮结束?”
“四轮……”白虎的声音有些虚浮。
“确定?”
“大概吧,情况太多了,不好算。”
白虎摇了摇头。
展别寒也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
从白蛇和黑狗的反应来看,这两个老玩家持有的点数并不很多。
相应地,白鸡、黑鼠虽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但略一反推,就能知道他们持有的点数不少,怎么也得有个两千五百万点吧,能敲开第四轮的大门。
焦炀那边且不提,真的要看运气了。
展别寒想。
这第二第三轮的输赢并非毫无意义,牵涉到的数字很可能会左右最终的结局。
就好像这一轮,她、黑蛇、白兔这三人中必然一人取胜两人失败。
但八人的阵容,最终的比例很可能是二比三比三,另一个胜者若是黑狗、白蛇,对她而言重大利好,可要是让白鸡、黑鼠撞上,就真的事态不妙。
展别寒试探结束,也懒得遮掩,与白虎的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犹豫到最后的黑狗也做出决定。
“最后一名玩家已申购。囤积阶段结束,下面进入销售阶段。”
为首的灰面具掏出钥匙,打开申购箱背后的锁,迅速熟练地展示每张申购卡上的选项。
展别寒竖起耳朵听着,不忘仔细观察众人的反应。
灰面具不会公布胜者,只能依靠自己的双眼去甄别。
米比面比豆,三比三比二。
“豆类顺利销售。”
“米、面销售受阻。”
白虎选对了。
另一个幸运儿是黑狗,虽然极力克制,但她的掩饰在展别寒这种段位看来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她的姿态与投递前那股子局促劲截然不同。
展别寒甚至觉得,场内所有人都识破了。
白虎倒是对结果早有预料,表现得相当淡定。
不安时的确慌张失措,但胸有成竹的事,不会有一丝露怯。展别寒觉得,若是这位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就这么一直玩下去,会成长为了不得的角色。
也不知道当全职主妇之前,她究竟是做什么的。
展别寒手环亮起来,将一小片桌面照亮,她没翻腕去看。
正中央的灰面具正式宣告:“本轮投资结束,下一轮将在十分钟后开启。”
计时器开始倒数。
原本被控制住不敢闹腾的玩家看了这么半天,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大多数都察觉问题,知道自己受了骗,但身在匿名游戏中,想要追究也无能为力,只能自认倒霉。倒有几个刺头不甘心地叫骂起来,也不知道是想赢回点什么来。
展别寒耳朵烦,冷漠地甩过去个眼刀:“有什么好吵的?你们私底下和人赌,也没见你们想到要给队友提个醒呀?”
她如此狠厉,倒是骇得他们没人敢继续了。
粗略估计,这十六人里,起码有十个赌输掉了五百万,组队时候竟没一个主动说出来的。估计都是揣着“不差我这五百万”的心思吧。
展别寒早知道不会有人说,但当黑鼠暴露,她粗略算出参赌人数的时候,还是被震撼了。
这场游戏真的不简单。
她换了个姿势坐着,右腿搭到左腿上面,侧开叉的裙摆毫不客气地拉伸,露出大半条白腿来。
白虎看看她,又扫扫四周,趁着有人挡在前面的时候小声地问:“下一轮?”
“我下一轮要公开投,你也试试?”展别寒笑着说。
白虎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展别寒见状,也不再坐,起身朝着螺旋楼梯走去。
她看见白蛇和黑狗先后上楼了。
这是问话的机会。
敲到从外往里第三扇门,展别寒找到她的目标。
“我可以进去吗?”她极礼貌地询问。
白蛇让开位置:“请进。”
展别寒往里走了几步,随手拉开这间会客室的天鹅绒窗帘,窗外一片漆黑,有冷风从缝隙袭来。
“请问有何贵干?”黑狗的语气并不太客气。
“黄金螺旋里的玩家大多数都是白人,亚裔很少,非洲裔更是趋近于零。”展别寒悠悠开口。
黑狗似乎并没有仔细听的耐心,她抓住展别寒短暂的停顿缝隙问道:“怎么?”
展别寒不看她,目光停留在白蛇身上。
白蛇果然伸手暗示黑狗别再出声。
展别寒瞥一眼有些愤懑不平的黑狗,轻轻一笑:“你们都是老玩家,自然明白黄金螺旋的本质是地下赌场,提供非法赌博项目,不抽水,以高利贷的方式盈利。玩家的选择自然要考虑到价值因素,绝对不会有毫无还款可能的人被选中,总归有一定的财力。”
“玩家基础是白人占优,但玩家水平可未必如此。”
白蛇双手扶着一张木制办公桌,问她:“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遇到过顶尖的亚裔玩家吗?”展别寒目光灼灼。
并没有看到期望的神情。
真是可惜。
她说:“你们现在遇到了。”
展别寒如今是场内唯一的黄种人。
至于焦炀,他从他那位金发美人母亲那里继承来泰半白人血统,戴上面具后,外表更接近欧美人。
“你们现在毫无胜算,幸运女神也不可能让你们翻盘。不过,我们有句古话叫做‘天无绝人之路’,你们想再搏一把吗?”
她像条诱惑的蛇,身上斑纹绚烂,鳞片光滑,朝着猎物呲呲吐信。
第一轮囤积阶段白蛇第一个提交申购卡,可见他当初的确是充满信心的。可到了第二轮,黑狗就拖延不止成了最后一个提交者,足见他们的计划已然被颠覆。
中间发生了什么?
第一轮时的胜者中,白鸡和黑鼠都在队伍中,两个人本该选择一米一面,但他们识破展别寒几人的目的,知晓正确选项,故而选择囤积豆。
从结果倒推,很明显黑狗和白蛇选了一米一面。
运气太差了。
再加上他们恐怕也没料到还有黑鼠这一出,提前预备的点数恐怕不够他们挤进第四轮。
展别寒揣度,白蛇很可能已经出局,而黑狗所余点数,也就堪堪够进第三轮。
不抓紧时间从这两位老玩家这里问问线索,接下来可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至于合作,成败与否并不重要。
反正他们也没有遇到过他。
“你知道我们还可以有别的选择。”白蛇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的确,白鸡和黑鼠的具体情况尚未可知。
“哦,”展别寒冷冷应了声,“那就再考虑考虑吧。”
“如果觉得可行,就照着白虎的选。钱的话,只能保证给你们抹平负债。”
话毕,她果断地转身离开。
房门再度关闭,遮断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