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焦炀,展别寒径直走出房间。
她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向人最多的大厅走去,从托盘上捏来一杯雪莉,倚在楼梯扶手上啜饮。
最早便双双进房间密谈的两个竟一前一后地出来。
展别寒沐浴着争先恐后投来的探寻目光,镇定自若地等待。
“果然总有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想吃天鹅肉啊。”
戴着黑蛇面具、一头棕发的瘦高白人男性遥遥举了举杯。
展别寒眼角泄出一丝狭促的笑意。
身后传来焦炀的话音。
“识人任事没两下,阴阳怪气倒是有一套。”
他伸手拿了杯香槟,对着黑蛇的方向略倾斜了下杯口。
“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想必是遇到我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过往的惨痛经历了吧。请容我对此表示遗憾和惋惜。”
“呵,”黑蛇冷哼一声,“游戏还没开始,没想到有的人已经摆出胜利者的架势来了。”
展别寒余光扫过大厅各个角落。
还是初春时节,室外飘着冷雨,楼里也一派风雨飘摇。
白人居多,只零星两三个黄色人种。
有穿着租来的廉价西装、满身褶皱的中年男性,有眼镜滑稽地架在面具外的青年学生,有原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的中年妇女,有含胸缩背瑟缩不已的年轻女孩,有头发花白一副绅士做派的老男人,也有衣着光鲜游刃有余的类型……
这局游戏,绝大多数参与者都是新人。
真可惜啊。
她把喝剩一半的酒杯随手搁下。
“新人怎么都这么沉闷呢?调整心态很重要,不打起精神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游戏?”
“黑蛇,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没劝劝他们?”
黑蛇耸耸肩。
“你们这种有钱人别把什么都想得理所当然行吗?”
面前空了一排酒杯的黑牛咆哮道。
声音在大厅内反复回响。
“谁知道来了之后就要强制玩这么大额度的游戏……”白鼠双手抱膝,话里带了哭腔,“输掉的话,绝对不可能还得上的……”
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氛眨眼间濒临崩溃。
“很抱歉我的话对你们造成了伤害,”展别寒走到白鼠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我的本意是,既来之则安之,与其,不如镇定下来仔细想想有没有好的思路。”
展别寒轻笑着吐出诱人的话语。
“这局游戏又不是只凭运气。”
不等有人追问,她“哎呀”一声,手攀上颈弯,然后匆匆踏着阶梯去往楼上。
焦炀问:“她来的时候戴项链了?”
无人应答。
黄金螺旋每一期游戏正式开启前,玩家根据各自的指示前往指定地点,之后由主办方送抵目的地。展别寒不确定具体位置,但她知道这里位于大西洋城。
为了保证玩家身份的隐秘性,入场也错时进行。
展别寒入场较早,经过挂着面具的回廊时挑选了白兔面具。
她在二楼的走廊转了圈,推开一扇门。
一颗毛茸茸的头颅从书架后探出来,白底马纹的面具没能挡住他大放神彩的双眼。
“姐姐,你可算来了。”
展别寒将食指放在嘴前。
白马立即噤声,等侍者关好门,才又开口:“说好让我在楼下呆十分钟就上二楼等你,结果让我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
展别寒走过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
白马急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白兔姐姐,你说你有这局游戏的必胜法,是真的吗?你能像之前说的一样,带上我吗?”
“别急,”展别寒伸出指尖在他的面具上轻轻一点,“我这就把取胜的方法告诉你。”
白马点头如捣蒜。
“游戏规则还记得吗?”
“记得。”
本场游戏为投资游戏。
规则如下:
美元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兑换为游戏点数,每位玩家兑换上限为一千万,已在游戏开始前由主办方代为兑换,玩家需在游戏结束后缴还欠款。
每一轮投资中,玩家需要消耗五百万点数在米、面、豆这三种货物中选择一种进行囤积。
若有某种货物是所有被囤积货物中被囤积量最少的一种,则囤积该类货物的玩家在销售后可收获五百万点数;其他类型货物将因市场饱和而销售受阻,玩家需消耗五百万点数处理变质货物。
若囤积量最少的货物不止一种,该轮投资将作废并重新启动。
每轮投资结束后,点数高于五百万的玩家可以进入下一轮。
投资轮次将反复进行,直至剩余一到两名玩家。
最后,总点数最高的玩家将在离场时获取两亿四千万美元奖金。
展别寒从旁边抽出张白纸,拔开笔帽在白马面前勾勒。
“把规则进行简化,剔除点数这个设计,投资游戏就是三个选项的单选投票。每一轮中,选到了票数最少的选项,就可以进入下一轮,存留到最后的就是胜者。”
“一共二十四个参与者,游戏最多进行两轮。第一轮的极限情况是七比八比九,最多七人进入第二轮,第二轮的极限情况是一比三比三或一比二比四,游戏结束。”
“只要组成九人队伍平均投票,就必胜无疑。”
“组队?”白马诧异地挑高了音调,“签合同吗?可是我们都知道别人的身份,要是有人造假怎么办?”
“呵呵,你是新人,有些事情不知道很正常,”展别寒笑着摆摆手,“黄金螺旋有一条隐藏规则,玩家之间允许赌博。”
“你明白点数的用途了吗?”
白马“哦”的一声张大嘴,下巴掉出面具边缘:“我懂了,可以利用点数来设定赌约!游戏只剩一到两人就结束了,但是奖金的获取要求是积分最高的人,不一定只有两个人同分!九个人平分奖金的话,还上入场时主办方垫付的一千万,每人还能净赚一千六百多万!”
展别寒话里带着笑意,边说边写。
“对,赌约内容可以是——在游戏结束后,离场前,如果参赌者所持点数最高,就要将点数拿出来平分。”
她勾出对兔耳朵,放下笔,把纸反转再推出。
白马重新调整好面具,伸手接过那张纸反复琢磨。
“不对啊,姐,你这个没考虑零人的情况啊?”
“按照规则,要找的是所有被囤积的货物中囤积量最少的,就是说万一有哪种货物根本没有被囤积,那这种货物就不作数,另外两种货物比较囤积量。”
展别寒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他,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组队了。”
白马醍醐灌顶,猛地拍向大腿:“懂了,要是组队了,就不可能有哪个选项没人选的。”
展别寒点头。
“还有问题吗?”她问。
“平均投票的话好像会出状况?”白马挠了挠头,“我意思是,第一轮肯定不会出现问题,可第二轮里,有些情况下必须要有零票才能结束游戏……”
“的确如此,第二轮的投票策略需要灵活调整。”展别寒将笔递出。
接过笔,白马沉吟一会儿,开始在纸上勾画。
“九个人一组,第一轮分散投票,那么每个选项至少有三个人选,进入第二轮的人数在三到七之间。”
“如果三个人进第二轮,都是自己人,赢定了。不过不能平均投,只能挑两个选项,按照一比二的比例去投。”
“四个人的话,只有一比零比三才能结束游戏,那就还是按一比二,反复进行,直到第四个人投到二那边,就能赢下来。”
“五个、六个、七个人的情况,还是平均投就可以。”
白马搁下笔,感慨着提起纸来。
“太妙了,这办法真的太厉害了。”
展别寒摊开手掌。
“给,姐,我好好收着呢。”
一条纤细的链条落在手心。
“对了,队友的事怎么办啊?”白马瞥眼挂钟,“就剩半小时了。”
“去拉拢白鼠、白虎、白羊、黑牛、黑猴、黑猪,都是新人。”
展别寒把头发撇到一边,戴上项链。
“都是新人?”
“没错。”展别寒甩甩头发。
这是提前观察再加上方才一番试探得出的结论。欺诈师擅长拿捏人心,判断不会有误。
“加上你我才八个人?”
“还有一位老玩家,”展别寒站起身来,“我和他单线联系。”
白马探出脖颈:“是哪一位啊?”
“老玩家倍受瞩目,你能保证在面对他时不露破绽,不让人产生怀疑吗?”
展别寒在门口站定。
“我会与你保持距离,请多小心。”
“好的。”
白马把笔放回原位,手里的纸郑重折了三折,小心放进内袋。
展别寒回头看了眼书房,里面确实有些她会喜欢的书,但她记忆太清晰,完全没想过去翻阅。
“我们所看到、所感受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中的梦。”她低声自语,沿着走廊漫步,待她到达旋转楼梯,白马已经到了楼下。
她居高临下地环视大厅。
人少了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攀谈,唯有焦炀独自坐在窗边,从头到脚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没多久,黑蛇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他赞美道:“项链很精致。”
“多谢夸奖,”展别寒礼貌回应,“你的话真让人高兴。”
黑蛇摊开双手:“天呐,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展别寒否认道:“不是不想,只是不急罢了。”
“你就这么确定我有这个耐心?”
“这场游戏,选择队友应当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吧?多花点功夫总没错的。”
黑蛇挑起眼角:“九人队?”
“不,三个九人队。”展别寒压低声音。
“我果然没有等错人。”
黑蛇满意地点头,随即又冷下声音。
“不过,只有你我,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