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袁二可能是另一方的势力,与那黑衣人不是一伙的,那人家要让他如何如何,敲晕了带走就好,反正他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蹄子的马……
卞大人还算想得开,直到抵达邻府的首府,他整个人又神神叨叨起来。
老郭婆死了,他们刑部的人也死了好几个,这事儿要怎么跟朝廷交代?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小哥啊……”卞大人和袁二搭话,“老郭婆怎么就死了呢?她把孩子卖给谁了?寻常生不出娃娃要买孩子的人家,可找不来那么多杀手。”
袁二放缓了马速,道:“大人的问题,我答不上,我都不清楚来龙去脉,就是半夜里经过,路见不平罢了。天亮前,救下来的那个被吓破了胆儿的大人说了些状况,可他语无伦次,我听也没听懂,就知道被杀的那囚犯是个买卖孩子的老虔婆。”
卞大人听着也有道理,可他现在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能有一局外人建言就不肯错过。
都说旁观者清,袁二势必看得比他明白。
卞大人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又问:“小哥儿,你觉得是谁想要老郭婆的命?南陵的官员真的敢在自己的地界上动手吗?就算我们全死了,一个活口都不留,朝廷来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南陵官场。”
袁二摸了摸下颚。
今日局面,与蒋慕渊的猜测一模一样,他对小公爷佩服之余,自然也要添些柴火。
“卞大人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袁二反问道。
卞大人一愣,没领会。
袁二又道:“出了事,倒霉的就是南陵,那肯定是盼着他们倒霉的人干的呗。”
卞大人眼珠子一转,倒吸了一口气,来来回回理了理,叹道:“对对对!小哥的这句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南陵这地方,富裕称不上,也就是靠山吃山、自给自足,但胜在山高皇帝远,南陵郡王不管事儿,整个南陵就是董之望一个人的地盘。
官官相护,一块铁板,卞大人这些日子深刻感受到了南陵官场的排外。
这事儿,朝廷能忍?圣上能忍?
由着他们继续下去,岂不是又成了另一个金培英和两湖官场?
真等到闹出大事儿的时候,千里迢迢来收拾残局,那南陵需要多久来恢复元气?
卞大人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也越想越低落。
老郭婆的死,若真是朝廷处置南陵的信号,那他们这些刑部官员又算什么呢?
昨儿要不是这几个小哥出手相救,他们就全死在那荒郊野外,被一把大火烧成灰了。
虽然,有人仗义出手,他们也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除了他,也就还有三个人而已。
他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贱了呢?
神仙打架,他们无辜被牵连,还不能给自己伸冤,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朝廷出手整治南陵,就算整个南陵官场全撸了,作为牺牲品的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府衙就在眼前,卞大人翻身下马,他脚下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袁二扶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稳了。
袁二昨夜救了人之后换过干净衣衫,这会儿只是风尘仆仆,看着疲惫些,卞大人就不同,他身上还沾了不少血。
刑部的令牌、他自个儿的身份文书,昨夜就已经遗失了,卞大人抹了把脸,与袁二再次道谢之后,往府衙去。
衙役见了这么一号沾血的人物,一时间回不过神。
好在,先前刑部奔赴南陵时曾到了这里,与此处官员面识,卞大人的脸就能说明身份了。
知府一听罪犯被杀、刑部官员也遇难了好几人,丝毫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给朝廷送文书。
此刻的京城,还不知道南陵的状况。
百姓们挂在嘴边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素香楼的大堂,说书先生没有时兴事儿可讲,也只能说些老皇历。
这是常态,一年三百多天,哪有那么多的新鲜事情,总有个起起伏伏的,若日日都是抓人眼球的新消息,客人们都不知道从何听起了。
孙恪也习惯了,开了窗闭目养神,底下的声音时不时听那么一两句。
“这两年又是天灾又是战乱的,苦哦,这个春天倒是不错,京畿一带春雨不多不少,只要夏天顺利些,能有个好收成。”
“要我说,兆头好最要紧,小王爷的婚期刚有说法,北境就大捷了。”
“上上之合能是假的?要多顺就有多顺!”
孙恪睁开了眼,竖着耳朵听了几句,疑惑地问安哥:“怎么又夸上我了?”
安哥也没明白,道:“说着说着又……爷,都是夸您和小王妃的呢,您还怕他们夸呀?”
“小王妃”这个称呼显然让孙恪很高兴,他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夸啊,夸得开了花才好。”
孙恪只当底下那些是心血来潮,或者是有人知道他在素香楼里特特拍马屁的,这事儿先前也没少见,不稀罕了。
总归是夸,他脸皮厚,不怕别人夸。
“上上之合”被吹嘘了一天,有一老者抚着长胡子,道:“好兆头还是不够多,今年要顺畅,要有更多的喜事儿才好。”
施幺混在酒客之中,闻言道:“老人家,什么样的算喜事儿?”
“皇家娶亲是喜事儿,生子是喜事儿,可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的,”老者想了想,道,“定下皇太子,也是能昭告天下的大喜事儿啊!”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半晌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施幺摇头晃脑:“听着有些道理。”
第726章 开路
有一人附和,自然也会有其他人附和。
当然,其中也会有反对的声音,与赞同的人混在一块,你提疑虑我辩驳,来来往往,各抒己见。
这种反对的质疑,能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比一味的一面倒,更容易推动气氛。
孙恪倚在窗边,在大堂里看到了施幺的身影。
施幺没有到小王爷跟前行过礼,但孙恪知道,这是听风在用的人,也就是蒋慕渊的人手。
孙恪看了两眼,嗤地笑了声,自言自语道:“我说那天他怎么提‘上上之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那日,就是在这个雅间,蒋慕渊说了那么一句。
孙恪彼时就猜到蒋慕渊会有所动作,只是不知道他会冲着什么事儿去,这会儿是真相大白了,蒋慕渊想拿太子之位做文章。
小王爷不喜欢掺和朝事,却并不介意蒋慕渊用他的“上上之合”做开路先锋。
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些小事儿若还要分清楚,这日子就没有滋味了。
再说了,他能定下合心意的小王妃,全是蒋慕渊的功劳,连定婚期,都是沾了蒋慕渊的光。
这是礼尚往来。
京中有了议论的声音,最初是在百姓之间,慢慢的,朝臣们私底下也会议论几句。
傅太师背着手走进了文英殿,这两天,也有一些交好的同僚来与他说道此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也透亮。
蒋慕渊先前就特特拜托过他,眼下小公爷不在京中,对傅太师而言,也算个好时候。
文英殿里的气氛与先前有了不少变化,几位殿下看来也是心知肚明,看起来还是兄友弟恭,实则多少会有忐忑和起伏,尤其是有野心的孙祈和孙宣。
有孙睿拦在前头,他们的机会太小,哪里会不着急。
傅太师和曹太保、冯太傅都商量了几次,在圣上召见他时,试探着提了几句。
“圣上让皇子们学习政务,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这几个月,殿下们在文英殿里都很有劲头,”傅太师说得很慢,一面讲,一面留心圣上的神色,“蒙圣上信任,让三孤统领,老臣也和殿下们多了不少交流。
说句不恰当的话,读书要天分,习武要天分,处理政事一样要天分。
并不是每一位殿下都能有出众的天分的。”
圣上抬起眼皮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道:“继续说。”
傅太师颔首,道:“大殿下、五殿下的天分都不错,但三殿下独树一帜,又有圣上前些年的教导在其中,他远胜兄弟们。”
圣上道:“其他几个呢?太师也一块说说。”
既然要说,傅太师是哪个也不想得罪,便道:“二殿下志不在此,六殿下、七殿下年纪还小,心性不定。”
这是斟酌后的说法了,依傅太师的想法,六殿下孙骆性情平和,他和孙淼一样,对政务能认真听、认真学,却不会去表现自己,因为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按说该把孙骆归在志不在此之中,可单独说孙禛心性不定,傅太师还是要顾忌几分的。
孙禛到底是虞贵妃的儿子,傅太师不夸赞几句,也不会单独拎出来贬低。
“心性不定?年纪小?”圣上挑眉,道,“宣儿也不比他两个弟弟大多少,宣儿不是学得不错吗?睿儿在禛儿这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朕看折子了。”
傅太师忙道:“圣上您吃茶,各种茶叶还有不同的香气,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殿下们性情不同,成长自然也不同。三殿下稳重踏实,七殿下活泼外放,他要成长起来,自然还要几年。”
“这话也有理。”圣上颔首。
傅太师又把话题引了回来:“臣一直在琢磨,圣上对于储君人选,是否……”
圣上睨了傅太师一眼。
傅太师笑了笑,又严肃起来:“先前就是臣自己想想,这些日子,京里百姓也在议论,臣以为,定下储君人选能安民心,同时,对江山社稷也有好处……先帝爷继位时的状况,臣历历在目……”
良久,圣上都没有说话,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傅太师心里犯嘀咕,他低着头,也不能看到圣上的神情,只能候着。
“太师今日……”圣上顿了顿,又道,“太师很少跟朕提这些。”
傅太师嘴上念着“惶恐”,说实话,他也不想拿先帝来压圣上,可那毕竟是前车之鉴,先帝也是吸取了教训,定了今上这个接班人,江山传承顺顺利利的。
圣上慢悠悠道:“太师说睿儿独树一帜,朕如今就定太子,那不就是定睿儿了吗?”
傅太师讪讪,可不定孙睿要定谁?其他人哪一个都没有孙睿出色,虽说几位殿下年纪都不算大,将来也会有成长,但傅太师以为,孙睿还会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心里虽这般想,嘴上却不能那么说。
傅太师试探着问道:“圣上心中还未有人选?”
圣上看了傅太师一眼,缓缓道:“睿儿的确出色,朕自己带过睿儿几年,他底子如何,长进如何,朕都看在眼里,祈儿他们各自性格不同,朕也清楚,太傅的考量是有道理,但朕觉得不急于一时,朕也没老呢,还能再看几年……”
傅太师今日就是建言一番,让圣上对此事上心,并不是立刻要有说法,自是依言而行。
两人又谈论了一番政事,傅太师起身告退,外头就送来了急报。
小内侍捧着送进来,禀道:“文英殿呈上来的,刑部的卞大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的文书。”
圣上心里有数,这必定是买卖孩子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