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直护送桃之到人多的街道才离开的。
整个行进的路线中,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前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等到彻底到了人多的地方后,少年留下句“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就离开了。
桃之站在水泥路旁,透过人群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愣神。
她想,这个混混,真的是好奇怪啊……
……
其实——要说起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断桥这里。
事情还得从一个小时前的一场闹剧开始说起。
一小时前——
“桃之,过来端盘子,”正在桃之愣神的时候,一声粗厉的责骂忽然传进了她的耳中,“大城市里的丫头就是矫情,连个活都不知道主动干,可惜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这坑钱的爹娘一病,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咱们这小地方来了。”
“就和谁稀罕你们似的。”
说话的人是桃之的二娘,当初父亲考出海潮的时候,这家人恨不得跟着一块离开这里,现在父亲一病,又是这么一副得势嘴脸。
桃之的父亲得了癌症,受到刺激的母亲也跟着一病不起,花光积蓄后,桃之没有办法,只能带着父母回到了这里。
这不,刚回到这里没多久,她的二娘便找上门来,让她去帮忙干活。
等桃之来到这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刚才答应得似乎是有些太草率了。
二娘家是一栋带院子的平房,屋子里坐不开多少人,便在外面用石头垒了几个墩子,又在上面放上木板,一个简陋的桌子就已经准备好了。
桃之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院子里坐满了人,瓜子花生的果皮丢了一地,人群中不时传来一些粗鄙的话语,引得人们又是一阵刺耳的大笑。
但是所有人都在桃之来的那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探究的、恶意的、嘲讽的,各种各样的眼神夹杂其中。
桃之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小兔崽子,你怎么才来,还得等我八抬大轿请你来干活吗?”二娘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
桃之低低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跑到了院子里临时的“厨房”那里。
“我不是说过让你早些来吗,现在才来就算了,这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我看你那学也甭上了,好好伺候你爹那个病秧子吧,要不是你们嫌弃我们这个小地方,说不定也不好长那样的病。”
“二娘,”桃之蹙着眉,但还算是耐心地说道,“我还要照顾父亲和母亲,况且,现在距离您一开始说的十一点还有两个小时。”
“父亲这个病您也知道,他在回来前就已经有了,和我们离不离开大城市一点关系都没有,父亲是你的弟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二娘给抢了话去。
“你这个死丫头,还敢跟我犟嘴,老幺没教过你规矩吗,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二娘的话就像是一连串的机枪蛋子,突突突地朝桃之开起了枪,桃之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好了,她二娘,和这么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干什么,桃之,你父母这两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好一些了,”桃之冲着大娘露出了笑容,“多谢大娘关心。”
“呸,假惺惺。”二娘在身后吐了口唾沫,也不管会不会掉进锅里,就又拿起锅铲大力搅拌着炒瓢里的猪蹄。
“桃之,过来端盘子……”
接过盘子后,桃之向着屋外走去。
两旁的人还在小声嘀咕,见到她出来,连忙压低了声音。
“你们看,那是老桃家老幺那闺女吧,听说是从大城市回来了,了不得哦。”
“她今年多大了,十八有了吧,我看我家娃不错,等再过两年来我家也成,她那病鬼老爹不是快死了吗,这么个丫头也成不了事,还不如早点嫁人,学什么习呢。”
说到这里,那些男人哄堂大笑,其中还有几个二流子朝着桃之吹起来下流的口哨。
桃之忍了再忍,好歹没有将这盘菜扣到他们头上。
她走到桌子旁边,将盘子放在了上面。
还没等她放稳,几双手就已经伸到了盘子跟前,他们也不顾这盘菜烫不烫,有没有汤汁,拿起猪蹄就往嘴里送。
更有过分的直接拿了个塑料袋,将猪蹄抓着就往里面塞。
一时间,猪蹄的汤汁落了一桌子,还有几个猪蹄甚至掉在了地上,拿塑料袋装猪蹄的人被一个老太太揪住了头发,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两个小孩抱着猪蹄躲在桌子下边,啃得满嘴都是汤汁,粘了一脸一身。
桃之后退了一步,她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的一幕,她的胃部一阵翻涌,强烈的呕吐感袭上了心头。
这就是海潮区吗?这就是三不管的地带吗?
她一时间无法想象这里的人怎么这个样子,冷漠而不自知,把刻薄无情大肆宣扬,重男轻女,质疑学习和发展。
桃之一时间感觉自己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这是一个她不能接受的世界,她挤开人群,朝着屋外快速奔跑而去。
风在她耳边呼啸,咒骂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向前冲。
很快,一直坏绕在她鼻尖的烟酒臭味终于消散了一些,她慢慢停住脚步,用手撑在土墙上,一阵阵地干哕。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整个人身上乏力得很,背上出的冷汗已经将她的背心打湿。
正值冷暖交替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额头上的热度慢慢降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将耳机插到自己的mp3上。
舒缓的钢琴曲顺着细线传入到她的耳中,她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直起身子,将手从土墙上拿了下来。
现在她什么都没说就从二娘家跑了出来,再回去的话肯定是会被二娘骂的,她不在意二娘的看法,要不是因为二娘是父亲的嫂子,自己才不会去找罪受。
其实这里除民风以外,景还是很美的,碧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这里位于一个小山头脚下,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礁石和大海。
桃之仰起头,迎着阳光回头望去。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飞翔着几只海鸥,海水拍打着礁石,激起层层雪白的浪花。
潮湿腥气的海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她举起双臂,面对着大海发出了一阵呐喊。
天高薄净远,游鱼入海中。
她迎着风转了个身,随后脱下外套,将它拿在手里,向着远处奔跑而去。
刮起的风声在她耳边响起,透过耳机,和里面的钢琴曲来了一个合拍的二重奏。
衣服在她身后飞扬,发出一阵阵呼啦呼啦的声音。
虽然此刻她感到一阵阵寒冷。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自由和心动。
慢慢地她跑累了,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去看来时的那条小路,对着二娘家的方向竖起了一根中指。
海潮,你等着吧,我肯定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这里的,既然我的父亲是从这里离开的,那么我肯定也可以!
想到这里,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风吹过她的短发,将她吹的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几步。
海潮区这个地方特别尴尬,占地说小不小,但是可以让人居住的地方还真不多。
所以——这里只有范蠡市场一个大型卖东西的地方,基本上海潮区的人买东西,要么去更大的城市里买,要么就去范蠡市场买。
范蠡市场到二娘家大约有四五公里的样子,其中要路过几个村子,还有一个叫做断桥的地方。
断桥,这个名字听上去还挺唯美的,像是什么人在断桥处,夕阳入黄昏。
但其实,这里才是海潮区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
相比这里,二娘家的那些人都算是文明和谐有素质的人了。
所以桃之路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多做停留,她低着头,尽量快速的从两排低矮的平房前经过。
整个海潮区并不算大,除了不能住人的礁石滩以外,就属断桥占据的面积最大。
断桥是真的有一个断桥。
这里本来是连接入海口两岸唯一的通道,但是在前些年的时候因为地震断裂开来,海峡这岸的桥面还在苦苦支撑着,而另一头则碎成了渣,被桥下汹涌的海水吞噬得一干二净,虽然人们又在断桥旁修了一道铁索桥,但是在新桥建起来后,这里还是慢慢荒废了。
再往前,是一片用土坯垒的房子,说到这,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还有人住着这样的房子,可见这里的贫穷和落后了。
不过好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搬走了,现在只还有零星几个人还住在这里。
不过住在这里的人,不是流氓,就是地痞,除去穷凶,还剩极恶。
断桥是桃之那一片前往范蠡市场的必经之路。
要么就得绕远路,从另一广生新修的大桥上过去。
桃之从二娘家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她又偷了个懒,索性就从这条索道上走了。
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了这么样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