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途中能遇见其他选手的情况很少见, 至少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走在这条阴暗的走廊里，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墙灰和尘埃的气息。
巴顿克没有脚步声，你也没有。
就像两道并肩同行的诡异幽灵——如果不是你们的身后还存在着影子的话。
你安静地走了几分钟, 忽然开口：“真奇怪。”
男孩偏头朝你看过来：“？”
“怎么说呢？如果只有我自己走这条路的话，就感觉没有脚步声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么说着，你稍微加重步伐, 楼道里终于出现细微的声音，“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走的话，我就觉得没有声音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疑惑地微微歪头：“是吗？”
脚下的步伐一顿，再次抬起时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极轻的声响从他的鞋底传出来。
你们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视线通过透明玻璃看见不远处的圆形战斗场, 形状歪斜的建筑立在空旷的平地上面, 门口是几名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
你只是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慢吞吞地沿着楼梯走下去，忽然像是想到什么, 回头看着男孩：“说起来, 你应该是从小就开始战斗训练了吧？”
等他“嗯”了一声后, 你继续说：“之前的比赛都没看到你用什么特别的招数, 今天会用吗？”
男孩跟在你身后，神色淡淡：“特别的招数？”
他半阖眼帘, 只露出半抹深邃的眸光, “今天也没有那种东西，用出来的话会很麻烦。”
“很麻烦？”你好奇地扭头看他，“是指如果用出来的话会引起轰动的意思吗？”
他平静地说：“大概率会被懂行的人认出来。”
手指轻轻点着下颌, 他苦恼地思索片刻, 最终还是放弃对你解释, “算了，总之就是会很麻烦。”
由于已经到达场地门口，你也没有再问，报出自己的号码和室友名字后，你们顺利进入建筑物。
隔着面具，你们只能看见工作人员弯起来的眼睛，经过处理的声音听不出善意还是恶意。
“祝你们战斗顺利。”
然后将你们送进五号竞技场。
还是老套的兔子面具怪人，他激情高昂地描述你们二人的身份，着重点明你是从D区爬上来的普通人，赢得更热烈的欢呼声后倏地压低嗓门：
“今天她的对手却不同于以往。”
你现在才知道，你之前以为的普通双人间其实是十岁以下的选手特有的居住区域。据兔子面具所说，曾经也发生过选手趁夜杀害室友的事件。
“但是——”
兔子面具的声音突然拔高，“也有意外出现！”
在他们实施这个规矩不久后，出现了将自己的室友当做同伴的案例，受伤后回到房间室友会帮忙包扎，也不担心会被威胁到安全。
这样的案例，在那之后陆续出现了很多。
而这正符合死斗场的原本意图。
杀死对手比战胜对手更容易，因为不需要任何顾虑，但如果现在的对手是曾经的同伴呢；
一方认输固然是最好的选择，只输一场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胜负关联到自身利益呢？
听到这里，你忽然想到前天的夜晚。
当时巴顿克被喇叭叫走，但后续却没宣布他的比赛场地，你就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联系到所谓的“利益”，猜测可能是上层人员将巴顿克叫走说了什么，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朝他轻轻点了点下颌，当做询问。
本来以为他可能看不懂……
没想到他竟然抬了下手，然后点头回应你了，半点也不把所谓的“利益”当回事。
你哑然失笑，比了个OK的手势。
兔子面具没注意你们的交流，在四周的观众愈演愈烈的气氛中，他一步步地慢慢往后退，最终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低声宣布：
“战斗开始。”
你随意活动了下手脚，朝对面的小少年笑了一下，然后弓腰屈膝，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身形一晃，如出鞘利箭般急速窜了出去。
越是进行战斗，你对年幼“贝朵”的掌控就越熟练，或者说是之前学到的战斗方式越熟练，快速换位，弹起，斜劈，这些技巧被你用得炉火纯青。
巴顿克的反应很快，你尝试制住他的所有动作都被对方灵敏地闪躲开，在近乎残影的动作中，他的神色分毫未变，抓住间隙袭向你的肩膀。
你侧身险险避开，右手趁机抓住他的手臂试图反拧，却倏地发觉他的臂力远远高过你，在他反手拽住你的手腕前，瞬间屈膝弹起，躲开他的动作。
一切只发生在三秒内，你已经完成了靠近，试探，攻击，以及再次远离的全部进程。
男孩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而后竖起食指，对你说：“咦，你的速度好像比之前更快了啊。”
你甩了甩僵硬的手臂，笑道：“没错哦。”
接下来轮到他作为进攻方，连蓄力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高高弹起，穿梭在战斗场上时就像一只捕猎的猫，只有凌厉的风声告知他的踪迹。
应对他的攻击，不能像应对普通的对手那样随意，必须时刻注意他的动向，从四面八方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动静，否则就会被突然袭击。
二十分钟过去。
你们彼此的身上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伤口。
巴顿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面不改色地将脱臼的部分重新掰回去，平静地看着你。
你的身体上也有不少伤，而且几处穴道都被他击中，明显感觉到动作出现滞涩感。
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这样想着，弓腰后退半步，像战斗刚开始时那样直窜而出，借助场地上的阴影潜行过去。
男孩突然转向你的方向，在你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后猛地握拳击中你的腰腹，你瞬间感觉到身体内部出现肋骨折断的声音。
一股想要咳嗽的冲动被你强行按耐下去，你忽地冲他露出一个笑，右手趁机握住他的手腕，在他不以为然的眼神中猛地用力反拧。
同样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他的手腕立刻呈怪异的姿态拧向另一边。
电光石火之间，你用手肘箍住他的脖颈，膝盖用力撞向人体背部最脆弱的地方，即便腰腹使不上力，你还是硬生生地将他压制下去。
咚地一声闷响。
男孩被你按住命脉死死摁倒在地。
观众席安静一瞬，紧接着热潮涌动起来。
胸腹的不适感更甚了，你忍不住轻咳一声，血腥味顺着喉咙蔓延上来，但你这个时候居然在笑。
“怎么样？”
男孩刚才被你握住的手腕已经肿起一大块，他垂眸看了一眼伤处，恍然大悟道：“你一开始是假装力气不如我的，就是为了现在。”
你笑了起来，“对啊，装的还不错吧？”
他直接承认：“嗯，我成功被你骗了。”
话音刚落，被你压制住的男孩蓦地挣扎起来，你牢牢将他按在手下，纹丝不动。
“你不可能起来的，认输吧。”
还在挣扎的身体忽然停住了，深黑的双眸一下对上你的视线，他的嘴角拉出一个笑：“是吗？”
下一秒——
某种难以形容的惊惧感扑面而来，像粘稠的无规则液体紧紧裹住你的身体，连呼吸都被迫中止。
你的瞳孔倏地放大，动作比思维更快出现，猛地放开男孩的身体向后跃出数步，直到远离那股诡异的感觉对你带来的影响为止。
——是念，他会念。
你立刻反应过来这种惊惧感的由来。
巴顿克慢慢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看向你。
你却忽地愣住：“……你的脸？”
男孩的脸颊边缘居然古怪地扭动起来，像是泛起波澜的水面，五官被起伏的波澜带得一起扭动，仿佛被强行抑制的某种东西快要控制不住了。
听见你的话，原本正朝你靠近的少年驻足顿在原地，紧接着抬手按住自己的脸，猛地垂下头，几秒钟后举起另一只手：“我认输。”
……嗯？？
你还没反应过来，那股念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他也再次抬起头来，脸颊边缘的扭动也不见了。
男孩什么解释也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你困惑地跟上他的脚步：“刚才那个是念吧？”
他转头看过来：“嗯。原来你知道这个啊——那你为什么没有学，你想学吗？”
你想了下这具身体的年龄：“再等两年吧。”
他无所谓地撇开脸：“哦。”
不过你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刚才你的脸怎么回事，是因为念能力吗？”
巴顿克承认道：“嗯，念能力出了点问题。”
他抬手按了下脸颊边缘，神色有点苦恼，“我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同时用念的话就会崩溃。”
你听见他的说法后更疑惑了。
为什么念能力的崩溃会和脸有关，难道他在自己的脸上动用了什么念能力吗？
不过随意询问他人的念能力是大忌，更何况男孩也没打算对你解释，而是提起另一件事：“你比起刚踏入B区的时候差距太大了。”
你把对他念能力的疑惑抛开，笑吟吟地胡说八道：“都跟你说过了，这是因为天赋异禀。”
在你笑起来之后，腹部的滞涩感进一步加重，即使感觉不到疼痛你也不免放慢几分步伐。
男孩没注意，自行走在前面，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肿胀的手腕，喃喃开口：“……天赋吗？”
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开始信了。
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一面觉得自己随口胡诌的话居然骗到人了有点好笑，一面又觉得他会相信好像也很正常。
就在你思考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是瞎说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黑沉沉的瞳孔里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对你甩下一句惊天大雷：
“那这种天赋能够遗传给下一代吗？”
“……”
你发誓——
从来都没听到过这么离谱的问题。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