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又变。
面面相觑。
这?
刚才赵澄近乎吼出来的诗。
每一首,虽风格多变,却无不意境雄浑,画面开阔,基调昂扬,气势流畅。
每一首都像是在讲述一位将军上阵杀敌,破敌万千的英雄故事。
故事佐酒,最是醉人。
仿佛置身与塞外边疆,策马扬鞭,黄沙拂面。
台下上千才子诗人,文坛大家皆是不敢出声,皆是屏气凝神,震惊万分。
这些诗文没有经历过沙场的人根本不可能写出!
每一首都足以流传千古!
“够了吗?”
赵澄冷冷一笑,霸气凌人。
无一人敢答!
那名给赵澄递酒的俊俏男子率先鼓掌,高声道:“好!好一个大漠孤烟直,好一个不破楼兰誓不还!如此英雄气概在下佩服!”
“好!”
“好诗!”
“这六殿下,平时看不出来啊……”
“莫非之前一直是在隐忍?”
全场登时乱了起来。
顾渔这个时候,已经是眼冒精光,看着赵澄。
她知道赵澄的才华很是出众,但没想到,今日再出手,再次让她惊坐在原地,浑身僵硬,面色发白,嘴唇微颤。
台下数人都纷纷低下头颅,羞愤不已。
宋婉儿虽依然保持那份淑女之姿,却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言。
贼毛则是一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位在文坛享有盛誉的老者,更是朝后倒退几步颓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喃喃道:“长河落日圆。我为什么写不出这样的诗句?”
而后这位在京城都名气不俗的老者突
然老泪纵横,布满老茧的手捂住脸庞嚎啕道:“说的对啊!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说的好啊!老夫生平作诗两千余首,却无一首比得上他!愧哉!愧哉!我究竟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文人终归还是要脸的。
沉默不再,台下周围、无论贵宾席还是普通座皆是一阵翻腾!喝彩不已!
掌声震天!
果然傲有傲的底气!
他若不自称诗人,他的边塞诗若不能叫边塞诗,那天下还有谁敢擅自自称为诗人?谁人还敢写边塞诗?
赵澄冷冷站在那里,双拳紧握,眼神坚定。
一时间,在所有人的眼中,他的形象变得伟岸起来。
古代人的诗,便是情感的表达方式。那这六殿下,做出这些惊艳的诗,莫非他之前的表现,一直都是在隐藏,在蛰伏,在隐忍?其实他胸有沟壑,心存大志?
赵澄冷冷看着这些神情复杂的人,眼神冷酷。
他记得曾有先贤所愿是:只愿后世再无边塞诗,只愿家家归居田园,人人共享太平。
何解?
是愿世上再无战乱纷争!
太平盛世,书生文臣治国。
可国难当头,书生又当如何?
那沙场风景可不能让武将独享了去。
书生应该意气风发,豪言壮志。
书生应该去看长河倒悬看落日迟暮。
书生应该持笔画江山,落笔定天下。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赵澄眼中的醉意渐趋浓烈,却仍是不尽兴,摇晃站起身来忽然将青袖一挥,大喝道:“不尽兴!不尽兴!不尽兴!再拿酒来!题目不是还有大寒、人生吗?我要让你们再开开眼界!”
什么叫此诗只应天上有!
不等花娘反应,已有数人抱起酒坛冲了上去,将酒坛放下便走,片刻不敢停留!
赵澄再次提起酒坛,拍碎封泥,豪饮一口,衣襟已经全部被浊酒打湿,随后一甩袖子,脱口而出:大寒雪未消,闭户不能出,可怜切云冠。
来自陆游的大寒。
“河洛成冰候,关山欲雪天。寒灯随远梦。”
来自宋朝·宋庠的大寒夜坐有感。
“旧雪未及消,新雪又拥户。”
到最后赵澄干脆解开衣袋纽扣,蹬掉鞋子,赤脚、袒胸露乳,狂癫不已!
“要人生豪迈之诗是吧?”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曹操短歌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
直到赵澄念到最后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之时将手中酒坛猛然砸下,酒坛四碎,酒水飞溅!痛快不已。
静!
这是一种复杂的静!
不少人羞愤难当,将自己手中写好的诗稿撕得粉碎。
周文杰身边的幕僚,已经无力抵挡。
所有人到这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好像天下所有美誉之词都用上也不够,无以复加。
多数人早已经听得后背冷汗直冒,端起手杯的手不停颤抖!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狂放不羁的态度?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暮年感慨?
顾渔此时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赵澄好像已经活了千年。
这些感悟、这些即狂放又悲切的诗词一定是经历了千年的人才写的出来的。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活的过百年?
正如那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正如那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直到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为何没有找出笔墨将这些千古绝唱记录下来。
宋婉儿自认为才情不输世人,可此时她深感大错特错,自己的诗文在这些巨掣面前好像显得有些可怜。
宋婉儿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这些诗。都是你写的?”
赵澄一笑摇头,“我岂敢!我岂能!这些诗都不是凡人所作。”
宋婉儿小心翼翼问道:“敢问你诗中所提到的凉州、楼兰、玉门关、长城都是何地?”
赵澄双目神往,激动道:“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精彩的世界,一个能人辈出的世界!”
宋婉儿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诗都是你虚构的另一个世界中来?”
赵澄摇头,酒劲越发上头的他口齿不清道:“不是虚构,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这些诗的作者都是那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而这些诗都是出自他们之口,不是我赵澄所创。”
宋婉儿坚定点头,一个人是绝不想听到别人否定他所创造出来的世界是虚幻的。
宋婉儿在这时恍然大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才所想,现实的局限太大,需要自己创造一个世界,发挥想象的空间,去创造去描绘一个更大更精彩的世界,并且还要精确到个人,这样便能写出最激荡人心的诗文,写出最好的佳作。
再次转头她不仅对赵澄心生崇拜之意,原来这就是真正的诗坛天才思考方式。
赵澄哪里会想到这短短几秒之间,
眼前的这个动人花魁会如此的思绪万千,甚至给他连理由都编好了。
赵澄冷笑,环视一圈:“你们的诗文呢?都拿出来比一比啊?那个谁,人称江北诗王的那个,把你的一百三十六诗吟出来啊!怎么不敢了?”
洪三涛恨不得找个桌子钻下去,满脸憋得通红。
“那个谁!你的烂旗子,如海,拿出来念啊!”
赵澄从小崇拜古人之风骨、古人之慷慨悲歌!听到这些酸文腐诗,无痛呻吟实在是深痛恶绝,气不打一处来。
凡夫俗子渴求功名利禄无可厚非,可读书人一辈子所学不过五车,总归得落在实处。
全场人的眼神,都开始闪躲。
好好一个诗会,就这样成了赵澄一个人的表演。
看再无人敢应答,赵澄冷冷咆哮:
“我告诉你们什么叫书生,书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我从来不敢自诩为读书人,只怕辱了古人。”
“我辈读书人该是,存大义,知荣辱,正名分,重复仇,明进退,好道明理,心系苍生,格物致知。”
“书生就该有书生气!”
“什么是书生气?”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为书生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为书生气!”
“你说说,你们这些读书人配吗?”
“敢说自己是读书人?是大家?我呸!也不怕辱了先人,羞死自己!”
“想当斯文人?琴棋书画?你们知道高山流水吗?知道广陵散吗?只不过是些井底之蛙!”
字字如钉凿入众人心头,句句如雷锤撞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