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知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死死的抓住马车里稳固的物件,避免自己被甩出去。
可惜她力气太小了,滑坡又陡峭,半路上就被撞的不省人事,直接昏厥过去,之后的事情根本就记不清楚了。
等到她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她浑身都疼,手臂和腿上都是不同程度的淤青,幸运的是她从马车里被甩出来过后滑坡已经停止了,没有被相继而来的泥土掩埋,也没有断手断脚。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荒郊野外,脚下是碎石和泥泞,平日里的珍珠绣鞋根本就不能在坎坷的路上支撑多久。
沈知知觉得委屈极了,如此窘境,让人不免觉得力不从心,也不知道顾让知不知道她不见了,他公务繁忙到让自己自行回家,一想到这里沈知知觉得眼睛泛酸。
不会已经找到在达州的玉釉良,已经你侬我侬了吧。
阴雨天气,晚上来的格外快,沈知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撑着一枝随手捡来的木棍,一直缓慢的往山下走,她看到了河边,还有人支起的篝火。
另一边,顾让已经疯了。
“主子,找到马车了!”高望急匆匆的来报。
“人呢?”顾让矜贵的玄色锦衣已经被染上了斑驳的泥土,一丝不苟的束发微微松懈,鬓角和额间的青丝垂下,尽显疲惫。
“没……没有。”高望不敢面对主子的眼睛。
顾让看着半山腰上面目全非的马车,呼吸一滞,双眼猩红,他缓步走进,将沉重的木块移开。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幸好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顾让无法想象着沉重的马车压在小姑娘身上的模样,平日里娇气的连走路都会累的小人,她还有心疾……
他要再快些,她这么一副身子……
顾让不敢在想,沉声吩咐道:“往山下找。”
”是!”
高望派遣人马,以清理污泥道路,解救被困百姓为由找人,无论是周边的百姓还是沿途的黄泥,整整四个时辰过去了。
一无所获。
时间拖的越长,沈小姐生还的希望就越渺茫,山下还有密林,晚上来临后山间还有野兽出没,若是明早前还没找到沈姑娘,那恐怕沈姑娘能在这场灾难中逃脱,也不一定能撑过这寒冷的夜晚。
顾让带着一批人马到了河岸附近,身后跟着的宁府跟来的小厮和侍从,周围安静的想话,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本来按兵不动的人从背后突然袭击,手里的利刃直接对准顾让的脖颈,周围的人得到信号,将顾让团团围住。
一时间气氛凝结,顾让克制在心底的杀意和暴戾奔涌而出,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忍不住想杀人,正好这些人撞到枪口上。
他手里没有兵器,但是利落的转身便控制住了那人,指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偷袭者的脖颈,赤红的双眸像是在看一件死物,转瞬间那人便没了声息。
明明是孤军奋战的一方,摄人的杀意使周围的杀手都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给我上!“
本来跃跃欲试的士兵便一拥而上,森寒的兵刃碰撞在一起,扰得顾让心烦。
他现在时间耽搁不起,他从对手手里夺过一把剑,气势凌厉的将对方直接劈开,血肉模糊,鲜红溅在他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带着浓烈的寒气,手起刀落间毫不留情。
不到一刻的时间,二十来号人全都死在了顾让的刀剑之下,死状惨烈,像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一般,刀刀致命。
顾让将手里已经残破的剑随意的扔在地上,背后浓烈的血腥令他作呕。
夜幕已经降临,空寂的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全都压在厚厚的乌云后面,像是压在了人的咽喉,喘不过气来。
顾让一寸一寸的走,身上的泥泞和血腥让他意识有些模糊了,前面有一堆燃得很旺的火堆,地上还丢落着鱼骨。
不应该的,生火的人却不在。
火堆明明很旺,周围也留着足够的柴火,这里临河,食物充足,他应该是要在这里过夜的。
顾让瞳孔骤然收缩,猛的蹲下查看地上的脚印,很小,只有他巴掌大。
脚印的主人似乎很慌张,小步小步的后退了些一个大很多的脚印紧随着她。
他脸色一变,抬脚便向密林中跑去,只求她千万别出事。
沈知知觉得自己倒霉极了,本来看见火堆,终于碰见一个活人,起码能互相帮助一下。
那人是附近的农户,健壮的青年男子,也是从山体滑坡中逃出来的人,看着老实巴交的。
沈知知很高兴,被邀请过去一起烤火,但是她防备心很重,虽然看见活人但是面前的男子也过分熟络了些。
“姑娘你我相遇也是缘分,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我带着你便能进城,到时候官府衙门定会安排住处的。”那人笑的老实,跟沈知知计划着明天的安排。
“就是我也不能白白帮你,这荒郊野外,姑娘若是没碰见我怕是会死在这里。”那人画风一转,话语间都是想要些报酬的意思。
沈知知从发间拿出一根镶嵌着梅花玛瑙的珠钗,她有些害怕,但是如今无依无靠,也只能相信一下面前的人:“这个可以吗?”
那农户这辈子哪里瞧过这样的宝贝,贪婪的上下打望沈知知的全身。
面前的人虽然脏兮兮的,但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貌,肤白如雪,哪怕满身狼狈那双潋滟的眸子像是多情一般,勾得人心痒痒。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个粗鄙之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美人,心里龌蹉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一下就锁定了她腰间的玉佩,白玉如脂,雕工精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珍宝。
粗粝的手掌直接就伸向了沈知知的腰间,还带着油腻的笑容:“姑娘这玉佩成色不错,若姑娘实在不愿那从了我也可,伺候舒服了,我自然带着姑娘出去。”
沈知知连忙起身退了两步,纯稚的眸子里满是惊恐。
那人丝毫不怕沈知知跑掉,继续道:“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将姑娘娶回去便是。”
“……”沈知知害怕极了,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死命的抓住自己的玉佩,往黑暗的密林跑去。
农户丝毫不慌,一个娇娇美人,能跑多远。
他银腻的笑着:“美人想在树林里?”
沈知知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大喘气,她实在是跑不动了,躲在巨石旁边,死死的抱紧双膝盖,那人的脚步声走近,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眼框凝结了一层雾蒙蒙的泪花。
顾让,顾让。
今天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呀。
好冷呀,好黑。
顾让,你不要我了吗?
我不要喜欢你了,呜呜呜。
“小美人,别怕,出来吧,哥哥一定好好疼……”那人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砰”的一声,那人闷哼了一声,沉重的倒地声让沈知知心里更紧了。
可是还没完,接着,便是更多狠厉的砰砰声,像是在泄愤一般,接二连三的砸在肉体上,在寂静的丛林里尤为醒目。
沈知知瑟瑟发抖,只求那人千万别发现她。
隔了好一会,那人终于停了下来,衣角摩挲过草木,发出沙沙声。
他要走了吗?
沈知知不敢妄动,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膝间,像是一只掩耳盗铃的小鸵鸟。
周身终于恢复了宁静,沈知知犹犹豫豫的想出来查探情况,一抬眸,便瞧见了单膝跪地的顾让。
脸上还带着骇人的血痕,身上的衣服也脏脏的,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松散着,比起狼狈不堪的沈知知好不了多少。
沈知知一下呆住了,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人,伸出手拉了拉顾让的衣袖。
“怎么,不认识了?”顾让声音沙哑又低沉,刚才的杀意被收敛得干干净净,眉眼间全是缱绻的暖意。
小心翼翼的哄着心心念念的姑娘。
沈知知还保持着抱膝的姿势,乌黑细软的发丝垂在胸前,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像一只小花猫。
顾让无法想象他来晚一步小姑娘会经历什么,他微微张开双臂不敢轻举妄动的等待小姑娘自己过去。
“知知,是我。”话音刚落,便被两只纤细的胳膊搂住脖颈,小花猫在黑暗中找到了温暖的火堆,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
沈知知红了眼眶,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委屈的泪水冲开了阀门,疯狂的奔涌而出,黏腻的发丝胡乱的勾在小脸上,轻声呜咽。
顾让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手臂环过小姑娘柔若无骨的细腰,掌心微颤的撑她的后脑勺,灼热的呼吸清浅的贴在沈知知的后颈,情不自禁的轻轻吻了吻她的肩窝。
“知知不哭,我来晚了知知。”顾让一遍一遍的轻哄着怀里的姑娘,嗓子里带着苦涩。
“你是……个……嗝坏蛋。”过了好久,沈知知还没有平复好自己情绪,奶声奶气的指责道。
手心却紧紧抓住顾让的衣襟,生怕他消失了一般。
“我错了。”
顾让这一生都没向谁低过头,哪怕是死,都要将自己的脊梁挺直的人,清泠的嗓音连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想要把沈知知融进自己骨血。
良久,怀里的人已经不抖了,顾让都以为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可身上的小姑娘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嗯。”很轻,轻得直接被夜里的微风直接吹散在树林里。
沈知知深吸一口气,攫着衣服的手轻轻松开,环在脖颈的胳膊轻轻滑下,手心推向面前人的胸膛。
“顾让。”
顾让幽深的眸子闪过慌乱,仓皇的想去拉住她的手,以为她要将他推开。
不想小姑娘抓住了他的手掌,葱白的指尖疼惜的划过手掌的伤口,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中摇曳出来,皓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顾让看清了她眼睫上挂着的泪珠。
“你受伤了。”眼圈微微泛红,看着好不可怜。
刚才他疯了一样杀了那人,指节分明的手骨上全是血痕。
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些小伤在他身上微不足道。
顾让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眼里的疼惜像是温暖的陷阱一般,鬼使神差的回了句:“疼。”
沈知知指尖缩了缩,然后双手将他的手捧起,殷红的唇瓣翕动,对着他拳骨上轻轻吹了两下。
温暖的气息喷洒在他冰冷的皮肤上,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没有带伤药,先去河边清理一下伤口,回去我们再好好找大夫。”沈知知有些素手无策,担忧的看了看顾让的脸。
本来就白的皮肤看起来更白了,脸上溅着干涸的血点,沈知知伸手想拭去他脸上的污渍,粉嫩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冷白的脸颊。
顾让亲昵向她的手掌蹭了蹭,感觉到指尖和皮肤之间触碰的酥麻,本想吻吻小姑娘的手心,不想小姑娘只是查看他脸上是不是有伤口。
是别人的血。
沈知知将小手收了回来,娇气的嗓音带着些许埋怨:“你……脏脏的。”
虽然她自己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顾让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