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径直出了听雨轩,果然耳畔少了咿咿呀呀的戏文,脑子也清醒不少。
既然这主动上门显得刻意而做作,那这“偶遇”的话就怪不得她了吧。
她偷偷绕到后门,瞅着后院里价值不菲的马车。正中间的一辆尤其显眼,金黄色的龙蟠制成的车篷,车内更是银紫色的花边。
眉梢一挑,一个利落的大动作,沈昭昭麻溜地爬上了马车。
一招守株待兔,倘若来人起疑,大不了就当她认错了车,反正她一个十四岁的无知少女,总不能赶她下马车吧。
沈昭昭越想越得意,寻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嘴里哼着江南特有的小曲儿,惬意又自在。
躺着躺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迷糊之中,沈昭昭做了个梦。
梦中李惟之身着黄袍,却被人钳制着跪在朝堂上,满身的血污,狼狈不堪。高堂之上,一身华丽锦袍,金冠玉带,眉宇之间皆是排山倒海般的怒气和杀意。
她想去细辨那人究竟是谁,却偏偏只能看的个轮廓。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又似魔怔般的怒吼:”李惟之,你居然杀了她,你怎么敢杀了她!“
这声音,她分明是在哪里听过的。
片刻,她看见李惟之似疯了般的大笑:“朕杀了这么多手足同胞,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败在了你的手里。”
“我早就同你说过,你的天下是我给你的,倘若你不能保全她的身家性命,这天下你也不配拥有,”那声音似是低到了尘埃里,又染着化不开的悲哀,“你放心吧,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的痛苦。”
下一刻,鬼厉般的嘶吼声响彻朝堂,惊得她清醒过来。
这梦,委实忒真实了些。
李惟之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肃清党羽、重整朝纲,暗杀、贬谪、流放者不下千人。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倘若有人真要谋逆,又会是谁呢。
她刚想起身离开,便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刻,深色的帷幔被人掀开,先是纤细修长的玉手,接着是方才瞧过的脸。
两两相对,一时竟无言。
多亏她反应迅速,顺着来人的视线假装整了整衣衫,随即又急又怒道:“好你个登徒子,竟强上姑娘马车。”
这叫倒打一耙。
果然,车外两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其中一人瞧了瞧她浑身上下不俗的打扮,言辞中压了压怒气:“这位小姐,怕是上错马车了,这是我家......公子的车。”
“是么,”沈昭昭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眼光微动,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更是带着三分妩媚之色,“真是不好意思,想来是我一时心急,不曾看得仔细。”
这话,她自然是对前头的人说的。
男子一顿之后,向她回了一礼。
沈昭昭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的脸,来人约莫二十年纪,肩宽腰窄,体态欣长,莲华容姿却偏偏覆了张面具,遮住了大半个脸。唯有一双狭长的眼眸藏着清冽和魅惑,眼角轻佻上扬,似有万千情欲。
饶是脸皮再厚,沈昭昭还是磨蹭着下了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冲着他使劲瞧,言语之间满是可怜兮兮:“这位公子,我家车夫估计已经先回去了,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姑娘,”一旁的慕白深知自家主子脾性,正欲开口婉拒,前头清冷的声音响起,“上车吧。”
诶,果然......等等?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探究的小眼神从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咦?”方才她都想好了说辞,没想到此人瞅着一脸疏远,本质也算不上冷酷无情么。
思及此,她笑意吟吟道:“那就劳烦公子了。”
待两人皆上了马车,沈昭昭打量着眼前气宇非凡的男子,坐在他对头问:“这位公子好生面熟,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刚才见过,不熟才怪。嘴上却一本正经道:“许是姑娘认错人了,鄙人与姑娘,并不相识。”
“是么,”沈昭昭见他这番模样,不像是在骗人,伸手捋了捋方才凌乱的发,学着他正经开口:“那便认识一下好了,我叫沈昭昭,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承衍稍稍一滞,片刻后才抬起头来:“无双。”
“无双?”她略一思衬,忍不住揶揄道,“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话一出,车内气氛渐冷,显然这位无双公子并不喜过于谈论长相。
沈昭昭抿了抿嘴,好吧,她收回刚才那句冷酷无情的话。
眼前这人,分明是难搞的很。
华丽的马车在离相府不远处的街口停下,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沈昭昭到底还是不敢透露自己身份,面上道:”多谢公子今日相送。“
李承衍抬眼瞧了她一眼,良久,才轻声道:”姑娘下次上车前可要留个心眼,莫要像今日般莽撞了。“
沈昭昭点头应下,瞧着马车往远处离去,心中可谓错综复杂。
她本以为今日上车的会是四皇子,没想到却是无双先生。说明此人在靳王心中之分量,定不是一般人。
随后,沈昭昭又气得牙痒痒,他分明就是故意提防着她,就连说话时也是刻意压低嗓音,别以为她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