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加城并不是一座大城,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特产,也没有什么流传史册的英雄故事。
虽然在司契帝国中,鲁加城是一座市级城市,但司契本身也就只有某些大国一个郡那么大,甚至比不上某些大国的一个郡,所以其实鲁加若是放在其他国家,或许就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城镇罢了。
鲁加城已经风平浪静了不知道多少年,但现在这座城市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连同城主阿尔德林·海森爵士在内,城里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当然,已经死了的人不算。
鲁加城骑士团团长赫伯特·让独自站在城墙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城外,幽暗的境外森林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伺机而动的魔族。
“这是司契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赫伯特·李呢喃了一句。
这位鲁加城的骑士长左手缠着绷带,手上的伤是在三天前与魔族厮杀时留下的。他不像那个愚蠢的城主一样只以为这是鲁加城的灾难,他知道整个司契帝国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此外,他预感鲁加城撑不过明天了。
用来传送信息的法阵在白天被潜入城内的魔族破坏。不过赫伯特觉得那个该死的法阵被破坏掉也好,反正从发现魔族到现在,不管是周边城市、郡城还是都城,都没有给他们任何派遣支援的答复。法阵被破坏掉了反而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邻近的几个市级城市肯定和我们一样正被魔族进攻,不知道奥罗怎么样了,孩子们有没有安全转移。”
赫伯特很担心郡城奥罗的情况,他的儿子阿贝·让正在奥罗的魔法学校学习。
但他也只能在走神的间隙去担心一下自己的儿子,因为眼前鲁加的情况明显更加严峻,城里数以万计的百姓还要靠他这个骑士团团长来救。但魔族的进攻不仅毫无章法,而且透露着怪异。赫伯特很担心魔族除了攻城掠地之外还另外有所图谋。
没有人知道魔族为什么要在鲁加耗费这么多时间,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近一周的时间。等明天天一亮,就是第七天了。
前四天骑士团和魔法部奋力抵抗着魔族的一次又一次进攻,但从第五天起,魔族便不再进攻。即使在魔族最喜欢进攻的夜晚,他们也不曾发起偷袭。守城的士兵们甚至在视野之内都看不见魔族的身影,但那透露着肃杀的森林似乎在告诫他们不要掉以轻心。本以为魔族打算就此放弃攻城,直到悄悄从南边逃跑的主教莱恩斯·卢琳的脑袋被随意扔回城里时,鲁加城内的人们才明白魔族并没有放弃。魔族甚至在之前的进攻中根本没有尽全力,几天的攻城不过是在逗他们玩罢了。
鲁加已经陷入了围城的困境。
主教莱恩斯·卢琳是一位白袍大魔法师,整个鲁加城除了骑士团团长赫伯特之外,没有人能胜过莱恩斯,甚至难以在他的手下坚持超过十分钟。这么一位大魔法师,出城不过半个小时,他的头就被随意地丢在了议政大殿的门口。这终于让鲁加城里的人明白,他们完全被魔族包围了,而且魔族的军队里至少有一位黑袍大魔法师,不然主教莱恩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砍了头。除此之外,他们已经成功抵挡了魔族好几天,这原本让他们有了能够坚持到援军到来的信心,但现在却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一种奢望。只有赫伯特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魔族的进攻只是在拖延时间,虽然看着是有数千魔族在攻城,但其中有九成以上都是最低等的无目魔和被魔族驱使的魔物。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之后的三天,魔族虽然不再发动进攻,但城内的人却不断被暗杀。被暗杀的有魔法师,有贵族,也有普通的百姓。骑士团和魔法部转而开始为潜入城中的魔族疲于奔命。虽然抓到了几个塑魔和一个地魔,但并没能从他们的嘴里问出魔族的目的。
“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赫伯特不明白这座小小的鲁加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魔族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虽然这给了鲁加百姓更多的喘息时间,但赫伯特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城主阿尔德林和主教莱恩斯都是懦弱的人,从战斗的第一天起,莱恩斯就计划着逃跑。估计阿尔德林也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他是城主的面子,不敢表现出来。如果他也表现出想要逃跑,那现在鲁加城可能已经投降叛国了。事实上阿尔德林也确实一直在计划着弃城外逃,但连天的战事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休战,又收到了莱恩斯的头颅。
现在阿尔德林一点逃走的心思都没有了。
赫伯特之所以预感鲁加没办法撑过明天,不只是因为军心和人心都已经涣散的鲁加城内部,也是出于他的直觉。今晚的鲁加城格外的安静,连一声狗叫叫声都听不到。就算在魔族攻城的那几天,城里也时不时会因为魔族的暗杀而引起慌乱。但今天那些潜入的魔族似乎都老实了下来,于是导致了这令人窒息但寂静。而城内的人在这种沉重的死亡压力下,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落了地。
凭借着自己的经验,赫伯特判断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可能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魔族已经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不再费力暗杀;二是他们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们就要发动最后的进攻了。不管他们是否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今晚都是最后一个和平的夜晚了。
赫伯特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立马被城头的风吹散。
现在正是寒冷的季节,司契又是靠近极北之地的国家,寒冷的天气已经可以轻易将野外的人冻死。
解开左手上的绷带活动了一下,不算太僵硬。拿起放在一旁的骑士盾,赫伯特咬咬牙,疼痛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但最后他还是将盾牌放下了。今晚他要进行的是一场暗杀,盾牌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笨拙。悬挂在他腰间的长剑是奥罗最好的铸剑师的杰作,名为轻雪。这是十年前他成为授剑骑士时,奥罗城城主西奥·卡迪斯侯爵亲手授予他的,象征着骑士的荣耀与责任。
今晚他要试试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虽然这有违骑士的精神,但也属事实无奈之举。即使对方是一位黑袍大法师,如果让他近身五米以内,就算以命换命,他也有信心斩下对方的头颅。
这就是一位授剑骑士的自信。
正好乌云遮月,赫伯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南方。南方漆黑一片,不可能看得到奥罗。
回过头来,赫伯特左手扶着长剑轻雪,向着城外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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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德林·海森此刻正躺在他城堡的大床上,身边是两位已经熟睡的赤裸美人。阿尔德林和赫伯特有同样的预感,这让他非常不安。即使这几日疯狂纵欲,肉体对疲劳还是不能消磨他内心的恐惧。
窗外乌云遮月,北方冬天的寒风正不断撞击着窗户。虽然没有下雪,但仍然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寒风裹挟,不断拍打在窗上,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内心极度不安的阿尔德林根本没有睡意,一脚将身旁的女人踹下了床。两个美人受到惊吓,不知道城主大人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但她们似乎也预感到了大难临头,蜷缩在床边哭了起来。
阿尔德林听到哭声,变得更加烦躁,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了一个女人的脸上。他的力气很大,,根本不是一个娇弱美人能承受但,一巴掌将女人直接打得昏死了过去。另外一个女人见了,立马收住了哭声。
仍是无法消磨恐惧,阿尔德林披上一件外衣,独自掌灯走向了城堡的地下室。
地下室被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法阵,这些法阵只有阿尔德林亲自来破解,不然便会爆炸。
当然,这个法阵是阿尔德林请奥罗的大魔法师帮忙构建的,为了让作为铁骑士的阿尔德林能够顺利使用,法阵设计得并不算艰深,要是由一位大魔法师来破解他的法阵或许也不会太吃力。但自阿尔德林当上鲁加的城主以来,城里最厉害的也只有赫伯特这位银甲授剑骑士和莱恩斯这个已经死掉的白袍大魔法师。而这两位,赫伯特是他的下属,根本没有靠近这个底下室的机会,而且赫伯特本身正直,即使对他这个城主不满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来。至于主教莱恩斯,阿尔德林可没有少了他的好处。
另外,城里的冒险者最多也不曾超过他的等级,更别说大法师或者授剑骑士。原因也是因为鲁加实在是一座小城,那些大魔法师,授剑骑士都去了更大的城市或者更加北方的边境。当然,因为司契本身就是小国,即使是授剑骑士和大魔法师也不是每个城市都有。阿尔林德·海森因为是西奥公爵的夫人--芙拉·卡迪斯的亲弟弟,故而能够被一位授剑骑士保护。而主教莱恩斯自然也是通过公爵夫人的关系,才被调到鲁加来任职。也算是芙拉明面上对亲弟弟的袒护。只是西奥公爵对此也不曾说什么,其余五个市级城市的主人自然也就只能对阿尔德林这个毫无头脑,只知道沉迷酒色的家伙暗地里咒骂几句罢了。
鲁加虽然是一座小城,但好在土壤很好,很适合种植庄稼。即使是小城,阿尔德林每年也能收不少的税。更关键的是鲁加是一座相对安全的城市。
郡城奥罗之下有六座市级城市,鲁加是最靠近奥罗的一座。如果魔族自北来犯,鲁加能够拥有六座市级城市里最多的准备或者逃亡时间。
阿尔德林虽然是个贪生怕死的酒色之徒,但还是有点脑子。至少他知道现在的鲁加正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城外那些悄无声息的魔族完全有能力血洗鲁加。
前天晚上,企图逃离的莱恩斯出城不过半个小时便被丢了回来,他就知道已经负伤的赫伯特肯定很难打得过外边的魔族。他必须做点什么,努力保住他的小命。
鲁加的百姓都说城主有一个藏宝库,里面装着阿尔德林这么多年搜刮的宝贝。
地下甬道里昏暗无光,阿尔德林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法阵,最后往一扇布满铭文的大门上的钥匙孔里插入一把银钥匙,这才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他确实有一个藏金库,里面藏的也确实是宝贝,只是不是金银财宝。
阿尔德林关上门,把手上的油灯放在门后的桌子上,手中的剑往地上轻轻一点,墙上的油灯全都亮了起来。
昏暗的火光照亮了冰冷的房间,火光不曾摇晃,阿尔德林很快便看清楚了房间中央由秘银打造的牢笼。只是现在牢笼上本应该不断流转的铭文光芒已经彻底熄灭,笼子里那些用来束缚什么东西的粗壮铁链也随意散落。挂在笼子顶端的铁链还在轻轻摇晃,像是在向阿尔德林发出警告。阿尔德林还没来得及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他就被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掐住脖子,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阿尔德林身后的法阵随着他被撞在墙上,忽然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这些复杂的法阵既是为了防止外人进来,更是为了防止里面这个家伙出去。
但现在,他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