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嘉虽然只看了个半懂,但词意中的怅惘和悲切感,她还是能切切实实感觉得到的。
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在二皇子成亲的头两天,彭慈月一改魂不守舍的愁脸,突然朝她露了个笑脸。
这么一笑,把岳清嘉给笑蒙了,也给笑醒了。
对着眼神清明的彭慈月,岳清嘉突然意识到,找男配什么的可以先搁一搁,她得先撮合男女主,不然这一个说分,另一个也默默地疗好了伤,转投男配环抱,余生各自欢喜,她岂不是马上就药丸?
凌姜办事倒是利索,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并且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
岳清嘉满意地对凌姜竖起了大拇指。
喜宴还没开场,主仆二人闲得到处逛,走到个人不多的爬山廊前时,听到几声狗叫和隐隐的人声。
绕过片奇石,就看到有个穿着紫纹箭袍、系着蹀躞带,腰间还像模像样别了把剑的少女,正单手撑膝、拱着臀,指指点点地在说话。
而她指点的对象,是一黑一黄,两条土狗。
岳清嘉支着耳朵听了会儿,知道了这两条狗似乎是在争夺狗洞的优先使用权,而这位妹子,则是在苦口婆心地讲道理。
两条傻狗倒是没继续叫了,它们昂着狗头,半蹲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在疑惑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插手它们狗族间的战争,还是觉得她的话确实有理,诚心收听狗德的在线教育。
嗓子突然发痒的岳清嘉没忍住,咳了两声,正好打断了这场狗族文明大讲堂。
那妹子回过头来。
她鼻梁俊俏笔挺,漆眉漆目的,长相倒是很有些英气。
见了岳清嘉,还眼睛一亮,似乎是认得她,张了嘴正想打招呼,又记起自己的学生来。
她直起身,简单做了下技术性总结:“总之,你们以后得相亲相爱,要学会温良恭俭让,知道吗?去罢。”
说完,她大手一挥,俩狗子冲她汪汪叫了几声,迈着小碎步跑开了。
趁着这个空档,岳清嘉在凌姜的提示中知道了,这妹子是博安侯府的二小姐,也就是那位康侯爷的妹妹,名叫康宛妙。
目送了学生,康夫子转身,冲岳清嘉抬抬下巴,直呼她大名:“岳清嘉。”
岳清嘉对这位真.狗吵架了也要劝上两句的侯府小姐福了福身:“康小姐。”
康宛妙掰了掰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她打量了下岳清嘉:“你一个人?看来你也是不受人待见的,要不,咱们搭个伴?”
岳清嘉抖了抖唇角。
你才不受人待见,爸爸可是社交达人,只是技能宝贵,在蓄力罢了。
“康小姐说笑了,博安侯府金尊玉贵,您怎么会不受待见呢?这席眼看要开了,我就不打扰康小姐了,告辞。”
再福了下身,岳清嘉带着凌姜走开了。
等吃过喜筵、唠过嗑,言语间的应酬与交际都差不多了,钟氏才带着岳清嘉回了府。
一下马车,岳清嘉就直冲彭慈月的院子。
彭慈月正倚在院里的美人靠上发呆,见岳清嘉火急火燎地进来,她面带诧异地坐起来,问道:“嘉姐儿,怎的了?”
岳清嘉拉着她进了内室,这才把自己的盘算给说了。
听了岳清嘉的话,彭慈月敛目静默了半晌,低声道:“嘉姐儿,谢谢你苦心为我谋划,可我二人身份天差地别,终是无缘相守。既他来信诀别,这朱弦已断,不若就此,两相忘怀罢。”
岳清嘉急了,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她反应这么大,彭慈月自然疑惑起来:“嘉姐儿?”
岳清嘉定了定,只能硬着头皮劝道:“身份这种事,你们谁也选择不了,但相爱的人,你们可以选择啊。而且我今天特意观察了,二皇子丁点儿喜意都没有,脸上全是被迫成婚的无奈。皇家子弟,尊荣的身份对他来说,是光环,也是禁制,想来他也没法随心所欲…”
见彭慈月眼神恍惚,似是意动,岳清嘉又小心翼翼地添了句:“再说了,就算是分开,也要当面讲清楚吧?这样不明不白的,单凭一封信,就断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表姐…就不会意难平么?”
岳清嘉这话音一落,彭慈月就陷入了沉思。
意难平…怎么不会?
她夜夜梦他,白日里,就是晃个神,都能想起他来。
曾经的海誓山盟、甜蜜过往,又岂是一封信能断得干净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前前后后的惊吓加伤心,近来她的梦,着实怪异。
先是梦到自己被带回了绍通,被安排嫁给表兄,她誓死不从,且在成婚当天撞了柱,幸好他及时赶来,救回自己一命。
向来温雅,只执琴毫而不动兵戈的他,却当场抽了侍从的刀,红着眼接连杀了好几人。
等带着自己回了都京,他又派人把嘉姐儿给抓起来了,任她再四苦求,他也毫不留情地,让人给嘉姐儿喂了毒。
舅母身子骨本就不好,痛失爱女后,悲切过度,竟也撒手人寰。
而舅父在接二连三遭遇灭顶之灾后,明明只有四旬的年纪,却老态尽现,没多久,便辞官离了都京,不知所踪。
梦境一转,却见他身着黄色的衮龙袍,高坐朝堂之上,眉目冷厉、杀伐果决,似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虽身居高位,却眼若无情,身旁亦无亲使,全是战战兢兢当差的官宦。
往日轩轩韶举、待人宽容和善的皇子,赫然变作了无情帝王,人人视他如白日阎罗、盛世暴君。
那样的他,令她心痛不已。
虽然梦境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但她隐隐能感觉得到,他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多半是因为自己…
一番掂缀后,彭慈月应了岳清嘉:“嘉姐儿,你说得对,我去。”
若那只是个记性梦,倒也罢了,偏生又翻来覆去地,磨得她心神不宁。
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规劝一番,也顺带贺他新婚,祝他余生安好、顺遂…
***
这日风日晴和,江水不波。
侧边的高阁中,祝金转身汇报:“禀侯爷,人已到了。”
康子晋啜了口茶,才用翟扇撩开竹帘,看了看绿荫之下的两名女子,正是彭慈月与那岳府小姐。
似是怕彭慈月站久了脚累,那岳府小姐还特意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仔细吹净了,才扶着彭慈月坐下,看起来,可比侍女还要贴心。
再次想起梁致说的,她不待见彭慈月的话,康子晋不由得深思起来。
岳府这个,莫非藏着什么私心?
见主子沉眸思量,一旁的栖桐大胆猜测:“会不会是这位岳小姐,瞧上了二皇子,想借彭姑娘攀亲?”
与正妃不同,皇子纳侧妃,从来都是成双的,这样想来,栖桐的话也不无道理。
只是,以这个岳清嘉的身份,倒也不是做不了皇子侧妃。
可她若打着,要和那彭慈月一道嫁予致弟的算盘,那就怪不得他要插手了。
康子晋想了想,吩咐道:“派人盯着这岳府小姐一段时日,她若再试图与二皇子接触,即刻报予本侯。”
祝金应是。
玉白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康子晋又开口道:“对了,本侯记得,岳府隔壁…似乎是骆将军的府邸?”
听栖桐确认了,他接着问:“骆将军似乎有个儿子,与这岳府小姐年岁相当?”
栖桐迅速回忆了下,答道:“侯爷好记性,那位是骆将军的长子,名唤骆垣。”
康子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哦,听闻骆将军阖府将于下月回都京,既那骆府郎君与这岳府小姐如此门当户对,何不撮合一番?成人姻缘,咱们也积些功德。”
栖桐及祝金领意:“属下明白。”
话音才落,便有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离门最近的祝金贴耳上去,听了听:“是女子。”
康子晋颔首后,门被拉开,身着梅红抹胸裙,外罩一件烟色长褙的女子端着漆盘,妖妖娆娆地走了进来。
还没放下手里的漆盘,她便开口嗔怪道:“侯爷几时来的?怎的不叫奴来伺候呢?”
康子晋斜倚在竹帘上,挂着笑的眉眼间,流转着风情:“你这不是闻着味儿来了吗?”
见他面色尚可,那女子随手把漆盘往桌上一放,便顺势坐上男人的大腿,双臂还揽上了他的颈子,丰隆圆实的胸部使劲贴了过去,嘴里嘤咛有声:“晋郎,抱抱槐娘嘛~”
得了主子的眼神示意,栖桐和祝金连忙避开,二人到了外间,刚带上门,就见好几个花儿娘结着队来了。
浓浓的香风扑面而来,栖桐还好,毕竟常年随侍在主子左右的是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而祝金,则两手牢牢贴在臀侧,脸上绷得紧紧的,似乎连呼吸都憋住了。
一到楼下,祝金便接连打了好几个震天响的喷嚏,虎气生生、粗眉环眼的一张棕脸,瞬间眼泪汪汪的。
栖桐忍俊不禁地调侃:“怎么着,还对香粉味过敏啊?这往后讨了媳妇儿可怎么办?难不成,还不让你媳妇儿擦粉了?”
“呸!老子才不是对香粉味过敏,是这群娘们儿用得忒多了,正常人里,老子只见过遮狐臭的这么个用法。”
说完这话,祝金又嘀咕了一句:“侯爷怎么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手给自己安排情敌,儿子好样的。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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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桐翻了个白眼:“怎么受不了?我要是侯爷,我也宁愿这么花天酒地的,沉醉在花儿娘怀里,就算是被香粉呛死,也好过被那劳什子寡妇公主惦记。”
祝金也皱起了眉:“那长莹公主,还想嫁咱们侯爷呢?”
栖桐抱臂冷笑:“想啊,怎么不想?宫里头的消息,她可是隔三岔五就要提自己再嫁的事儿,那话里话外,都是想嫁到咱们博安侯府来,要不是侯爷花名在外,皇后娘娘和圣上都不同意,她可早就是咱们的女主子了。”
祝金不耐烦地咂了咂嘴:“啧,那可不成,咱们侯爷沉潜通透,皮相也是上等,怎么能娶她一个寡妇?还有,咱们侯爷真要是娶了她,博安侯府又得被卷到帝后之争里头去,就皇后娘娘那过河拆桥的本事,指不定咱们侯爷啊,就要和老侯爷一个下场。”
栖桐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那长莹公主也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咱侯爷对她压根没那份儿心思,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还要巴巴凑上来。”
说完这回话,二人默了会儿。
祝金伸手摘了片树叶,练了练甩飞刀的姿势,再开口时,莫名就夹杂了些忧色:“我就是担心侯爷沉湎酒色,那浪荡成性的名声虽然保护了自己,可这今后要是遇着个想娶的姑娘,万一遭了对方爹娘嫌弃,说咱们侯爷不是什么周正之人,不愿意把女儿嫁到博安侯府来,那可怎么办?”
栖桐拿眼睨了下祝金:“你是太夫人上身了么?太夫人那是想让侯爷早些成家,才总是这样念叨。咱侯爷自有打算,你别看现下博安侯府清闲得很,事事沾不着,其实也很有些如履薄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