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不娶那长莹公主,博安侯府就完全太平了?皇后娘娘那人,实在没有办法,就是条狗,她都要扔出去替自己挡刀谋利的,要不是侯爷多方筹划,博安侯府早不晓得是个什么光景了,轻则夺爵、阖府流放,重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这边的两人蹲在墙跟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厢,岳清嘉和彭慈月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梁致的身影。
岳清嘉暗衬,都结完婚了,难不成还没解禁?
眼见彭慈月的表情开始有些不对路,岳清嘉正想宽慰两句交通不好、可能堵在路上之类的话,就见彭慈月站了起来,勉强地冲她笑笑:“嘉姐儿,我们回府罢。”
岳清嘉焦灼又慌乱,斟酌着提议:“要不,再等一会儿?这个、也许是凌姜记错了时辰呢。”
彭慈月摇摇头,笑意中带有自嘲:“也许只是,他不愿再见我罢了…”
如今他已娶了正妃,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她再不该多做纠缠的。
而且,如他那般识礼达义、明亮谦和的郎君,就算是日后做了帝王,定也是位温善可亲的帝王,怎么可能会变得那样。
那梦境,应当确实只是个记性梦罢了。
彭慈月硬是要走,岳清嘉无奈,只得跟上。
马车上,岳清嘉暗中观察,却只见彭慈月一脸淡然,好像这事儿对她没有影响,而彭慈月越是云淡风轻,岳清嘉的心里越是警报狂响。
路行一半时,岳清嘉嘴馋了,也想分散下彭慈月的注意力,便哼唧着,说想去城东一家有名的果子铺里挑些零嘴。
等到了那果子铺前,二人才下了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喝道清障,有贵人出行。
都京本就是贵人集聚之地,曾有笑言,在街上放个屁都能熏到一双朝官。
而能有这样阵仗的主,必是皇家子弟无疑了。
到底是古代,皇权思想深厚。
大余世道泰明,当朝天子也算是敬贤爱士,少有皇权勋贵欺压百姓的事情。
按理说,黎民怀着好奇心及崇敬之心,瞻仰瞻仰贵人也是正常,可听说前朝有位皇室子弟,极不喜被庶民直视,甚至因此抓过好几个直视他的庶民。
自那之后,再有皇室贵人出行,非勋贵近臣,多数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因为害怕得个冒犯皇家的罪名,少有敢直视轿撵的。
得亏岳清嘉不晓得这些,在周遭人都秒变行尸走肉的时候,她大大方方抬头去看,恰好看见轿撵之上的男子,正远远地盯着自己身边的彭慈月。
那人肤色很白,白得像常年不受光照,他长着一对柳叶眼,眉毛细长接鬓,面相阴柔。
而他看着彭慈月的眼神幽暗,眉眼压得极低,极为专注。
在凝视了彭慈月一会后,他终于抽开眼,收回目光之际,眼神带到岳清嘉时,秒变冷冽寒冰。
等轿撵走过,周遭的禁制解除,街道上的人又像活过来了似的,一切照旧。
凌姜吓得唇都白了,她小声抱怨:“小姐,奴婢都扯你好几回了,你怎么没反应啊?”
岳清嘉含糊应付了她几句,心里乐得很。
等买完零嘴回了岳府,刚到自己院子里,岳清嘉就拉着凌姜急急地问:“刚刚那个贵人是谁?”
凌姜答她:“那位是七皇子,去年宫宴的时候他在的,您又忘了?”
嘿嘿,什么七皇子?那一定是男配!
看他那眼神,可不像是头回见彭慈月,如果不是她过度解读的话,他那眼里,可还带着眷恋、或者说是痴迷之色?
岳清嘉瞬间竖起了雷达,趁势追问那位七皇子的信息,这才得知,那七皇子是大余皇帝流落在民间,去年刚找回来的儿子。
她暗自加了层欣喜,就身份的竞争力上来说,这位七皇子也是最匹配的。
毕竟,大家都是皇帝的崽,谁也不比谁差。
岳清嘉嘬了颗刚买回来的糖渍乌梅,才想起二皇子的事来,又拉着凌姜:“今天什么情况?二皇子怎么还爽约了?”
这事凌姜也想了一路,她挠着头分析道:“奴婢不知,许是拿信那小厮没有把话带到?或是、或是他真的记错了时辰?”
岳清嘉懵了一瞬:“那东西,不是你亲手交给二皇子的?”
凌姜也懵:“这、当日正值婚典,二皇子身边未离过侍从,奴婢怎能接触得到他?”
岳清嘉感觉自己像平地踏空了一样错愕:“那你跟我说办妥了?”
凌姜一本正经地,分享起自己的办事心得与思路:“奴婢特意观察了许久,那名小厮与二皇子极为亲近,在各处进出都无碍的,况且奴婢给他塞银子的时候,他可是眼睛发亮,一看就是贪财可用的。”
岳清嘉感觉自己没了。
她本来以为凌姜这丫头会点手脚功夫,办起事来更轻松得便,没想到…
这样看来,以后需要用到大量智力的地方,还是得宠幸宠幸邀春。
她埋头痛嚎,这就叫不努力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还有把事情变得更遭的能力…
***
这事过去没多久,堪堪赶在晚夏之际,岳清嘉的老爹回来了。
他本该在前一个月就随圣驾回都京的,因为路经北方一座小城时,意外发现古朝某位名家遗留的字石碑。
明元帝是个惜字之人,拒绝了搬挪碑石的建议,只嘱了州府将石碑给好生保护起来,又令岳憬留在城中,把那碑上的字给拓下来,再带回都京给他观赏。
是以,岳憬才迟了些回京。
岳憬下巴颌蓄着美髯,面孔白净修长,气质文雅,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清秀俊逸的书生,就是岳清嘉想象中的,标准的古代中年儒者模样。
如果没在听过岳清嘉勾结彭家做的事后,瞪着眼睛罚她禁足的话,这个爹就完美了…
幸亏,在岳清嘉禁足后没几日,明元帝便在宝清楼赐宴,慰赏随他北巡的臣子及臣眷。
托了这福,岳清嘉提前解禁,跟着岳憬和钟氏一道去参宴。
虽然彭慈月那天哭撅了,但岳清嘉还是从乐冬那里听了些消息。
那封信,是分手信。
这样看来,那位二皇子是有打算放弃彭慈月的想法,也会真的和那个叫周如清的成婚。
岳清嘉感觉自己成了个行走的问号,天天自问自答,还只能瞎鸡儿猜。
比如,彭慈月到底什么时候会嫁给二皇子?
是做了他的侧妃被扶正,还是他当了皇帝后,才娶的彭慈月?
如果是后者,那男配肯定要和彭慈月纠纠缠缠好久。
而且,如果那个七皇子就是男配的话,他对彭慈月的感情是到了什么程度?
是动心没多久,还是已经陷入了痴恋?
还有,听说那位七皇子可是住在皇宫里头的,恐怕她连接近都难,她要怎么攻略人家?难道要扮宫女去接近他?
这他娘的攻略,一开始就是hard模式。
宴殿中,岳清嘉留心看了皇后,以及二皇子妃。
不出意外的话,这二人就是彭慈月未来的主母,和恶毒婆婆。
皇后不到四十的样子,皮肤光滑紧致,保养得宜,就是眼周有一些小褶皱,起码外形看起来,是位雍容温厚的国母。
而周如清虽然也是个朱唇韶颜的美人,气质却未免尖锐了些,就像给自己造了个盛气凌人的光圈,那昂着高高的下巴要是再尖点,估计可以和石矶娘娘一较高下了。
和彭慈月的弱柳扶风比起来,浑身写满傲气和不好相与的周如清,单看外表来说,这赢面就不大了。
第11章
宴饮到了一半,主座上皇后的客套寒暄,以及下首臣妇们的拍马屁都来来往往得有一会儿了,皇后发了话,说不要把年轻人都拘在宴殿里,放她们出去园子里逛逛。
陆陆续续有贵女出去,岳清嘉自然也蠢蠢欲动,征得了老娘的同意后,她也起身离席,到了宴殿外头。
宝清楼所处的皇家园林气派恢弘,内有枫桥流水,花木繁茂,张目眺望,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湖畔奇山。
岳清嘉走到一片垂柳下,看到右侧荷池边的石阶之上,有个粉衣服的姑娘顶着毒日头在独自赏荷。
说是赏荷,她身后的侍女却鬼鬼祟祟地在乱瞄。
因为凌姜那个大脑袋上回办事不利,岳清嘉今天带的是邀春。
她搭起扇子望了望,好奇地问邀春:“她们不晒吗?”
“奴婢不知,小姐,咱们还是去找个地方坐坐罢。”
邀春脸色有些怪异,声音也似有催促之意。
岳清嘉点点头,才想抬步离开,却听自己斜对侧,一处面水的敞厅中,传来阵阵男子的谈笑声。
紧接着,是水中一声巨大的‘扑通’声响。
刚刚还好好地在岸上赏荷的粉衣女子,不知怎地,居然赏到了湖里去,而岸上的侍女,则冲着那敞厅在大喊‘救命’。
只是令人尴尬的是,敞厅中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任湖里的女子扑腾得再欢,本要出敞厅的一行人,像是集体被传送到了异度空间似的,变得悄无声息,影子都不见一个。
目睹了全程的岳清嘉:野啊姐妹,原来玩这套呢。
她左瞟右瞟,实在没找着合适的,劈手折了根相对长的柳树枝,就想跑过去救人。
岳清嘉刚抱上树枝,邀春就死拦着不让她去。
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个妇人的声音:“丫头,别去。”
岳清嘉回头,见是位举止娴静、眉目温慈的贵夫人。
贵夫人见岳清嘉看过来,伸手再指了指湖里的人,蔼然笑道:“ 你瞧,那像是不会凫水的么?”
岳清嘉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仔细观察了下,见那粉衣女子虽在水中不停沉浮,但手脚却动得十分有规律。
最重要的是,加上岳清嘉观察的这么些时间,她竟然还和侍女一起顽强地在呼救。
多听几声,那带着恐慌的救命声,似乎还中气十足。
岳清嘉尴尬地搔搔头:“那、那也要给她个台阶下罢…”
贵夫人摇摇头,一双狭长凤眸,配上口角眉目间的笑意,别有一番风韵。
她徐徐笑言:“再多一会儿,会有宫侍去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