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王府外,一辆辆马车正停靠在大门前。
几百具边军尸体被裹上草席装车,驿站的驿卒们笑着接过士兵的赏钱,检查好点名册上各个尸体的住处,而后扬鞭离去。
士兵们心知,大多尸体都无法到达家乡,也许路上会被野狼叼了去,又或者只是因为驿卒懒惰,便被随意丢弃到深沟里。
此举也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好让活下来的弟兄略感心安。
与此同时,后庭院会客厅里,众人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哈哈,丁将军一身顶天武艺,怕是整个西北都无人出其左右!”王经文说着一举面前鹤纹琉璃杯。
丁瑜也举起酒杯,语气热切道:“王兄过奖,鄙人只懂拳脚,哪像王兄一般满腹经纶,写得绝诗妙文。”
王经文仰头大笑,见面前这位偏将军竟与自己兄弟相称,不由得十分受用。
“对了,我听说丁瑜老弟一直在西北边军统兵,此番前来黄沙城是为何事啊?”
丁瑜略一沉吟,而后摆手笑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鸡毛蒜皮?王经文心中冷笑,明知丁瑜是在敷衍自己,表面上却笑得愈发开心,继续攀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经文眼见丁瑜的脸色开始红润,像是才想到什么,故作懊悔的一拍脑门:
“哎呀,你看我这一把年纪,怎的糊涂了!
丁将军远道而来,我王经文身为一方太守,竟然只是略备粗茶淡饭,实在不成体统。”
说着王经文急忙招呼来一旁侍从:“快去取来我家传宝玉!”
侍从领命慌张退下,片刻后折返,两手拖着硕大的木盘,其上摆着一块圆滑美玉,晶莹剔透。
“王兄使不得,这碧玉单是一看便价值连城,又是你传家的物件,我怎能收下。”丁瑜站起身推辞。
“贤弟万万不可推辞,今日你若是不收,我便当场砸碎,免得看着心烦!”
“砸不得呀,唉——也罢,这宝玉丁瑜便收下了,权当是替王兄保管。”
丁瑜叹着气接过木盘,看着面前这足有人头大小的碧玉不住摇头,嘴角却咧出笑意。
王经文在一旁满意的斟满酒杯,而后眼神一眯,就见侍从们纷纷退下,两位公主也会意的起身离开。
偌大的会客厅顿时只剩下丁瑜、王太守与他的独子三人、
王公子此时鼓足了勇气,忽的站起身接过父亲递来的酒杯,恭敬问候道:
“小辈王成阳,见过丁将军。”
丁瑜一愣,但随即便看出这父子二人的心思,于是将碧玉放置一边,也不搭理王公子,语气平淡道:
“王太守赠我美玉,到底意欲何为啊?”
“贤弟有所不知,我王家四代为官,均是在这黄沙城做个小小的太守。身为四品官员却无半点实权,就连当今皇上也从未觐见。”
王经文说着凑近了些,指着独子王成阳轻声道:“在下只希望我儿能在京城谋上个一官半职,沾染些龙气。”
丁瑜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一手摸上碧玉,片刻后笑了起来:“这碧玉质感上好,想必我家中夫人定会十分得意。”
王经文大喜,夺回王成阳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成阳,还不快谢谢丁将军!”
宴席进入尾声,几人前往茶室用茶,仆从们重新进入后庭院,开始收拾起一片狼藉。
而一间狭窄的土房里,张狂却正躺在一张草席上,浑身赤裸,像酷暑天的野狗般吐着舌头。
但转瞬间,张狂却又手忙脚乱的穿起衣裤,不断搓着双手呼出哈气。
才刚他来到房内,刚准备小酣一会,便出现了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此刻只觉得浑身快要撕裂,喉咙发甜,随时要咳出献血。
白色纹路在后脖颈处急速扩张,所过之处皮肤竟开始缩紧,像是被吞食了其下血肉。
“完了完了,想我翩翩少年,竟然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张狂扯着嗓子咆哮:
“老子还没圆了当武人的梦想,没闯荡过江湖,更没娶过老婆,怎能甘心呐!”
终于,疼痛逐渐麻痹,张狂的意识开始模糊,片刻后一歪脑袋昏死了过去。
冥冥中,像是有一双大手将他拽到云端。
“混球,给老夫睁开眼来。”手的主人用浑厚嗓音叫道。
张狂猛地醒来,却惊奇的发现此时自己正置身于云雾之上,脚踩两朵棉絮白云,浑身赤裸。
“靠,老子这是到了天堂?”
“放心,你还死不了,是我强行将你的魂魄拉出体内,这才能与你对话。”
张狂一惊,慌张的瞧向四周,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万里晴空与片片白云。
“是谁在说话!”张狂有些害怕的喊出声。
张狂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一朵云开始变幻形状,最终化作了一名老者的模样。
“老夫谢清欢,正是之前在地窖口撞伤你的人。”
张狂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发现果真是那贼老头,当即怒道:“你这老东西,撞我一次不够,如今又使些妖术,到底要做甚!?”
谢清欢云朵勾勒而成的眉头微皱,摇头叹息道:“老夫将国器交托与你,真不知是好是坏。”
“你到底在说什么?”张狂不解的问道。
“如今我只是一缕亡魂,即将破云去那死地,也只能在有限时间内尽量为你解惑了。”紧接着谢清欢轻咳一声,娓娓道出始末:
“天下之中,殷朝势大,独霸中原三百载。期间朝堂从未有过动荡,究其原因,不单是由于天下武人半数归于此地,更是由于殷朝拥有足以震慑天下的宝器——野刀。
此刀变幻莫测,寄居在人体内时化作一缕白芒,当寄生者无故横死时,便会自行遁走。
而如今,这柄足以牵动天下武人心弦的邪刀就寄生在你的身上!”
“什么?”
张狂险些惊掉下巴,但谢清欢却并不在意他的惊讶,仍继续讲道:
“老夫在京城杀死野刀的宿主,再用千年槐木制成的木匣拘住野刀,这才将其带出京城。
后来逃到边疆,想着进城去买匹马提升脚力前往西域,不曾想被丁瑜擒住。
危急时刻我将木匣打碎,强行成为野刀宿主。那丁瑜担心我死后野刀后遁入天地,这才留我一命,想着重铸槐木匣后,再重夺国器。”
谢清欢说着激动起来:“先前撞伤你时,老夫已经运转不朽法将野刀传入你体内,令你个混球成了新的宿主。
如今你快快逃出黄沙城,去西域避祸!”
在看张狂,此时抱着膀子,一脸不屑的质疑起来:“当我傻是吧,你个贼人说的话,叫我如何相信?”
谢清欢无奈转过身去,云朵自行崩解消散,只留下一段语重心长的话回荡在天地间。
“野刀擅吸人血,凡是丧生在你手下的人命,皆可化作食粮,成为你提升道行的基石。
切记不可被邪念侵蚀,沦为只知杀人的怪物。
另外,离丁瑜远些,那笑面虎实力可怕。放眼天下能能与其争雄者不出十人,你要多加留意,保命为先。”
“喂!”张狂还要问些什么,但脚下却突然传来失重感,紧接着两眼一黑,再睁眼时已经重新回到了土房的草席上。
冷热交替的痛感早已消失,张狂挺起身,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原来是梦,还以为真让我碰上了什么奇遇.”
说着他不禁想起梦中老者的一番话,野刀?世上哪有那样邪门的东西。
可下一秒,张狂霎时间全身发麻,而后一只手不受控制的摊开。
“什么情况!”
张狂大惊失色,就见小臂大小的雪白短刀凭空浮现,赫然立于手心之上。
短刀看不出材质,只是看了略微观瞧便觉得两眼昏花,刺眼非常。
“难道——那谢清欢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