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便是谷口,巴果的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狭窄的谷口处,王世川站在马匹的一侧,手执唐刀,正一脸笑意地望过来,如同在等待经年未见的老友。
因为地势的原因,谷口处比谷中还要狭窄几分,王世川执刀而立,倒是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一幕,让本就谨慎的巴果竟然萌生了退意,他觉得此人敢等在谷口,谷中必然是有埋伏。
“等你们多时了,怎么如此不济,吐蕃人都是孬种吗?”
王世川说着,朝巴果身后望了望,嘲笑道:“怎么,你们那个蛇将军不敢进来呀,啧啧,我还以为胆子有多大呢!不过也就...这么一点!”
王世川说着,朝巴果比了一个小指甲的大小,心中却是觉得可惜了。
烛龙莽布还算是谨慎,自己没有一头撞进来,否则今日就能把这个祸害瓜州之人的脑袋留在山谷中。
听着王世川的嘲讽,巴果不由大怒:“我家将军英武,岂能容你辱灭,似你这等鼠辈,也不配死在我家将军的刀下。”
说罢,巴果纵马便想要杀向王世川。
“诶,你等等!”
王世川却是大声喝止,翻身上马后,故作商量道:“你急什么?天色还早,阎王殿也还没开张纳客呢,你不用这么急着去投胎。”
王世川的举动真的让巴果勒住了马缰,他还以为王世川还要准备挥刀来战。然而,下一秒,却见王世川拨转马头,逃一般向谷内冲去。
“娘的,原来就是个拖延之计。”
巴果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怒意更盛,手中的弯刀在半空猛地一挥,率兵冲进了山谷。
随后,巴果在狭长的谷道中再次看到满脸笑意的王世川,可不等他纵马向前,却看见王世川脸上的笑意一敛,望过来的目光已然变得冰冷狠厉。
继而,他看到王世川将手中的唐刀指向天空,随即陡然间落下,一声怒吼也随之传到了耳中:“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下一瞬,两边崖壁上拿着弓箭的唐军松开了弓弦,如蝗般的箭矢扑向了谷道中的吐蕃军卒。
“撤,快撤!”
再看到王世川的那一瞬,巴果就知道中计了,可箭矢来得太快,狭长的谷道又被四下躲避的军卒所拥堵,退路已经变成了死路。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王世川冷冷地望着面色惊慌的巴果,再次大吼道:“再放,给老子砸死他们!”
随着王世川的话音落下,两边山崖上的圆木滚石顺着崖壁滚落下来,谷道上顿时人仰马翻,惨嚎之声响彻在整片山峦之中。
哀嚎声中,一块巨石自上而下地滚落,巴果赶忙跳下战马,踹翻一名军卒躲向另一侧,回头看时,自己的战马已经被砸翻在地,血肉模糊。
“将军,你看。”一名趴在地上的军卒向巴果张开双手,面色惨白地说道:“是火油,木石上有火油!”
小卒的手上滑腻光亮,正散发着一股刺鼻味道,巴果见状也终于想了起来,临谷口之时,他闻到过这个气味,只是被王世川的笑所掩盖。
巴果绝望地抬头望去,两边崖壁上的唐军果然换上了火箭,一簇簇火苗不停跳跃,而后笔直地落入谷中。
“轰”
瞬间,半段谷道被大火所吞噬,烧着的吐蕃兵卒惨叫着在地上打滚,马匹哀鸣,剧痛让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碰撞。
马蹄踩烂了地上打滚之人的身体,又将焦尸的遗骸踏进了泥土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即便是山风袭来,也无法带走这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啧啧,真惨!”
吴平站在崖壁上望着,颇有感慨,嘴里说着“惨”字,脸上却是兴奋至极。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几个人会对这样的惨状无动于衷,可是人的心也有坚若磐石的时候,吴平随张将军进入瓜州之际,这颗心就不会对吐蕃军有半分同情。
男人、女人的,老人、小孩的,斩了手脚的,没了脑袋的,还有衣不蔽体的尸骸。
他们也是人,与吐蕃人没有任何区别,当吐蕃人向唐朝边民挥下屠刀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会有报应。
火海中,巴果趴在一处大石旁,拍灭了身上的火焰,熏黑的脸上还在流血,一双眼睛正望向前方的王世川。
来路已经回不去了,如今之计只有向前冲,杀出这条谷道才能活下来。
故此,巴果冷哼一声,手握弯刀,起身朝着王世川疾冲而去。
当下,王世川身上的杀技也不弱,若是与巴果来一次公平对决未必会输,可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杀人讲究要快,不是玩什么英雄主义。
因此,当巴果挥刀冲过来的时候,王世川举起唐刀,与其他两名军卒并排冲了上去,三把唐刀与一柄弯刀同时碰撞在了一起,而弯刀也在下一秒直接飞上了半空。
王世川的唐刀穿透了巴果的胸膛,抽出来时带出了一篷血,溅在了他的锁子甲上。
巴果的身子晃了一晃,双膝缓缓地跪在了地上,继而上半身前倾,额头抵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殷红的鲜血则从他的身下流出,浸染了泥土。
“砍了他的脑袋,算你们的军功。”
王世川抹了一下嘴角所溅的血液,吩咐了一句,转身向一处大山石走去。
巴果死在了王世川的刀下,而守在入口处的烛龙莽布也看到了谷道里的火光,更听到了那些令人胆寒的惨嚎之声。
山谷中火光阵阵,惨叫连连,站在外面尚能感受到热浪扑面,想要冲进去营救更是妄想。
“传令,速速上山,绕到唐军身后给我杀!”烛龙莽布转眼望向雪山,雪山南坡的山势平缓,骑马也更是方便,但愿还来得及。
未等兵马转向,一匹快马急速而来,到了烛龙莽布跟前才勒住缰绳,大声道:“将军,军营起火,噶尔将军已带人返回救火!”
“什么?”烛龙莽布朝军营方向看去,天边果然隐约能见一片红色,眼下已是黄昏,那片红倒是与晚霞有几分相近
烛龙莽布心中一惊,急声问道:“何人放火?烧了何处?”
军卒回道:“尚未查明是何人纵火,起初是兵仗什物营有火起,军中留守的军卒赶去灭火,随后骑兵营、步兵营都起了火!”
烛龙莽布紧咬牙关,点了点头,继而又转眼望向大斗谷,脑海中不禁浮现唐军小将的脸庞。
此人不仅有勇,更是有谋,日后只怕不会输于论钦陵。可论钦陵已死,吐蕃如今还有何人能成为他的对手呢?
“撤兵,回营!”
不作过多的思虑,烛龙莽布知道自己只能返回,山谷里的人已经没有再救的必要,返营增援才最为重要。
当下,一行人匆匆赶回军营赶回,而另一队人马则循着原来的隐蔽之处,悄悄地从吐蕃军营中奔出,护着十几辆马车朝着大斗谷方向而来。
这一行人,正是哥舒翰带头的数百轻骑。
之前,在王世川领兵冲杀之际,哥舒翰也带人混进了吐蕃军营。
随后,他们一队人在军营中放火,吸引了吐蕃人的主意力,另一队人则趁着军需营守卫空虚,悄无声息杀了看守粮仓的军卒,借着乱势带走了大半的粮草,余下的则一把火烧了精光。
当他们潜行到了大斗谷时,天色已是大黑,谷中的大火也已熄灭,仅剩下带着焦臭味的黑烟充斥在山谷中。
哥舒翰吸了吸鼻子,挥手道:“真臭!”
“可别嫌弃啦,都等了你们一个多时辰了!”陈六从暗处走出,朝哥舒翰身后看了看,黑夜中看不清情况,又问:“你们可还顺利?”
自己这伙人在大斗谷杀人,他们在后方偷粮,别出什么岔子功亏一篑,那可真是白忙活了。
“好的很,就是路上怕被发现,走得慢了些!”哥舒翰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略带遗憾道:“倒是拿了不少,只是还烧了大半,真是可惜了。”
陈六笑道:“拿了便好,走吧!校尉在前方等着呢!”
说罢,众人一同向山谷中走去,马蹄与车轮踏在黑色的焦土上,扬起阵阵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