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嗒、嗒、嗒……”
狱卒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天界水牢中一响起, 就引得被困在无形牢笼中巨兽的嘶吼，想要挣脱困住它们的水牢。
天界水牢看似普通，但这里的水可以将犯人的力量全部吸走, 让它们变得虚弱无力，失去反抗的力气。
狱卒无视这些作恶的怪物，继续往前走。
水牢关押了一千三百三十个犯人，大多来自魔界和妖界, 妖魔本就多异形, 面目可憎, 亏得狱卒日日来此，早就习以为常。
只是在这狰狞恐怖的犯人中，有一个显得尤为特殊。
那是个女人。
还是个神。
她同样被关在水牢中, 水没过半腰，沾湿了墨色发梢。她靠在囚笼中，不像一般犯人那样焦躁。只是人很消瘦, 脸色也十分苍白。
“千诀上神。”
千诀闻声抬眉，一双美目带英姿, 哪怕是关押在此三千年，也仍让人觉得目有威仪，可见当年战神之风采。
狱卒轻轻叹息, 遥想当年的千诀上神，一支长丨枪战四海，扫八荒, 屡败妖界，屡胜魔军, 是九霄人人敬仰的战神。
可这样厉害的人, 却在三千年前与魔君勾结, 投敌了。
谁也不知道原因。
天尊大怒，将她关入牢中，又派人日夜拷问，但她始终说自己没有做这种事。
可人证物证皆在，岂容她狡辩？
天尊本要断她元神，在众神的劝阻求情下，最终入了这水牢，但是一关，就是三千年。
如今如果不是老祖想在入世前见这好友一面，天尊是万万不会将她放出来。
狱卒说：“千诀上神，您可以出来了，时限三天。”
千诀眉眼微动，怔了会才缓缓站起身。
她的身材颀长，哪怕消瘦，但腰背笔挺，双目有神，没有丝毫的狼狈。她开口说道：“我的天羽长丨枪在哪？”
狱卒说：“枪乃利器，天尊只许您探望圣元老祖，不许携带兵器。”
千诀没有说什么，从这水牢中走出，踏入湿漉黏滑，但水只在脚底下的大牢，离开了那浸泡了千年的水牢。
脚底触及地面，一瞬全身涌上元气，身体明显感觉得到体内力量的恢复。
神界四季如春，整日接受日光拂照，一片明朗景象。
千诀走出大牢，光照瞬间刺眼。她抬手为眼睛挡出一片阴影，远眺更远的天穹。
她出来了。
足足与世隔绝三千年，就因为一个虚无的罪名，天界就将她的功绩全都抹灭。
如今她出来了。
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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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暖人，跟水牢里的水是完全不同的。水温柔地浇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上，伤痕太多，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看得侍奉的神女触目惊心。
“可怕吗？”闭目坐在池中的千诀平静地说，“以前我总是听闻水牢酷吏的厉害，但亲身试过百次后，也不过如此。”
神女为她浇着浴池的水，那伤痕深浅不一，一条疤痕里又明显不同，可见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她看得几乎落泪，指尖也在发抖，“您一定很疼吧。”
千诀没有说话。
直到感觉力气已经恢复了四五成，千诀才再开口，说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您请说。”
“替我告诉老祖，我不能去看他了。待他入世渡劫归来，我会去找他。”
神女没有听明白，忽然听她说了声“抱歉”，就见她转身面向自己，转得水声哗啦。随即千诀神色一冷，捉了她的手往下一拽，神女瞬间跌落水中。
她吓得扑腾直叫，好不容易爬回浴池边上，却发现千诀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界追兵动作奇快，不等千诀逃离，已经追了上来。
千诀不再逃，转身看着他们。兔子不逃了，反而让追逐的猎人心悸。饶是不见三千年，但战神的风姿他们也曾见过，如今的战神，身形消瘦，但英气不减。
“我知道不让你们吃点苦，你们交不了差。”
话落，那数百天兵中忽然多了一个人，等旁人反应过来，手中长戟已被夺。
千诀手握长戟，瞬间气力已经恢复七成。
这种有兵器在手久违的感觉，是她想了三千年的感觉。
纵然没有一身甲胄，也不能削弱她半分斗志。
转瞬数百天兵倒地，无人再能战。
千诀背身看向那离开天界的天洞，心中滋味百转千回。走了，就坐定她是天界叛贼了。
可难道要再被关入水牢中？
她不想。
想罢，千诀反手将长戟掷在地上，走入天界大门，离开了这让她爱得深，也恨得深的地方。
妖魔两界与神族有仇，神兵不会轻易去那，所以那里可以避开天界追捕，但千诀与他们同样有深仇，去的话等于自投罗网，进退两难。唯有人间没有仇人，可也容易被天界的人追踪。
很快千诀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出狱逃离的消息早已传遍六界，不等她在人间待上一个时辰，集市上就多了许多妖气。
千诀提步入巷，一直往人少的地方走。
突然前面有猫儿叫声，她抬头看去，两边屋顶墙垣，前后巷子，都有猫，少说四五十只。
千诀也不走了，轻轻冷笑一声：“妖王只让你们几个来，是看不起我吗？”
“喵——”一声尖锐猫叫，像是发号施令，那颜色各异的猫立刻化作人形，头有耳，手有爪，来势汹汹。
千诀并不惧怕，冷眸盯看。
又是刺耳猫叫，猫妖已扑身上前。
忽然一个黑影拦在千诀面前，周身煞气，黑风拂扫，只是弹指间，猫妖利爪尽断，满巷猫毛，逼得猫妖全退，不敢再靠近。
千诀目光微凝，看着衣着如乌鸦的男子背影，说：“好久不见，无歌。”
无歌缓缓转身，峻美的脸微微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千诀。奉魔尊之命，我来接你。”
千诀蓦地轻笑，充满了嘲讽：“没想到我从水牢离开，来接我的不是好友、部下，而是魔族大将。很讽刺吧？”
无歌问道：“所以你还念着神界那些王八蛋做什么？”
千诀盯着他，在拂过的风中，又察觉到有天兵正在附近走动。她思量片刻，说道：“带我去见魔尊。”
魔域阴森潮湿，远不如天神两界明朗干净。千诀又想起了在水牢的日子，眉头紧蹙，不喜欢这种地方。
无歌在前面带路，或许是太无聊，又太冷清，开口说道：“上一次见，还是三千年前，你领兵堵住我们魔界大门的时候。”
“我还刺穿了你一根肋骨。”
“三根。”
“……”千诀又说，“没杀了你，真可惜。”
“看来你知道黑潭一事，是我谋划的。”
提到“黑潭”二字，千诀的脸色变得冰冷苍白，不愿再说半个字。
进了魔界大殿，里面没有歌舞，没有靡靡之音，就连侍从护卫都没有，唯有魔尊一人，他坐于桌前，已备好美味好酒，
魔尊面貌过分刚硬，让人觉得不好亲近。但现在他难得露了笑颜，见了千诀便起身，说道：“等你许久，快快入座。”
千诀坐下身，看着满桌佳肴，问道：“为我准备的？”
“当然是。”
千诀没有客气，拿了根烧鸡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甚至连筷子都没有用。
她太饿了。
狱卒为了不让水牢里的兽类发狂，所以从不喂肉，只有素菜。
几千年了来来回回就那几种，虽说百年才吃一次，但也能吃到吐了。
不是为了活下去的话，她永远都不会再去吃那些东西。
魔尊和无歌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吃。
千诀吃完鸡腿，又开始吃其他的菜，全是肉，全是肉，只有肉才能让她满足，填满空荡荡的心。
直到她吃不下去了，她才停下，拿了旁边湿帕擦嘴、擦手，又饮了一大杯酒。
魔尊笑问：“吃饱了？”
“吃饱了。”千诀将帕子掷在桌上，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狼吞虎咽的不是她，“你欠我的，我吃回了百万分之一，剩下的，我会慢慢跟你算清楚。”
魔尊朗声大笑起来。
千诀像看傻子那样看着他，想打爆他的头。
魔尊说：“天界已经抛弃你，也不会再欢迎你回去。你入魔界如何？你要的，我都会满足你，你的地位和权势，将与无歌一样，同为魔界大将。”
他的话音已经停了很久，但千诀没有答话。
气氛僵硬，令人呼吸轻屏。
魔尊不急，他在等。
许久，千诀终于开口，声调冷如冰。
“魔君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千诀看着他，平静的眼底渐渐有了讥讽和要爆发的愤怒，“诱我去黑潭，污蔑我投诚魔界，离间我与天尊的人，是你。”
当年她带兵征战，妖魔惧怕她，怨恨她，恨不得将她杀死。
她从不畏惧，将全部心血都用在平定六界上。
有一日，副将说黑潭有百余魔军潜伏窥伺，她带了百名精锐前去，谁想到了那，却遭上千魔军埋伏，一直隐匿在魔界的魔尊竟现了真身，将她拦住，还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精锐被打破魂魄，却独独不对她动手。
等她回到军营上报天尊，以为他们会为她的下属报仇。可过了几日，却有谣言说她勾结魔君，害死同胞，已然投敌。
她百口莫辩，天尊更是带她入密室，多番审问。
为何你要带人去黑潭？
——因为副将来报有敌军。
——但当时副将却在别的营帐内，也根本没有给你报信。
为何只有你独活？
——因为魔君拦截我，又将我放走。
——不，是你投诚魔界，对数百部下见死不救。
为何你没有受一点伤？
——这是魔君的阴谋，他要栽赃我。
——不，因为你也是同谋。
神魔大战二十余万年，谁都无法战胜谁，谁都无法吞噬谁。天神两界早已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她的辩解毫无作用，最终卸盔甲，交兵权。
一夜之间，她从四海八荒敬仰的战神，沦为阶下囚。
一关，就是三千年。
足足……三千年。
第二节
在被天尊质问时，千诀才想明白，当日的副将是假的，来的人是魔君，唯有他才能如此巧妙地隐藏自己的魔气，甚至化作副将模样，将她诓骗。
如今他却有脸提起这件事。
魔尊笑了起来，肆意张狂，说道：“是我又如何，只是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退。设计陷害你的人是我们魔族，可不愿相信你，将你关押三千年的人却是你最信任、想要忠诚守护的神族，不是吗？”
“是，但这不是我投诚魔界的理由。”千诀说，“魔族狡诈残忍，涂炭生灵，我不会助纣为虐。”
魔尊轻笑：“好一个心怀苍生的千诀战神。你先不要拒绝我，本尊送你一件东西。”
千诀未语，无歌已经奉上宝物。
她未偏头，耳边忽然有悲鸣声，她猛地往无歌手上看去，赫然是一支长丨枪。
那是她的天羽，从她入军营时就陪伴在身边的兵器。多年和她一起战八方，退敌无数。
她在水牢里最挂念的，便是它。
无歌将兵器递在她的手上，说道：“这是魔君用了三座城池跟天界换来的厚礼。”
魔尊又道：“你看，天界老儿们已将你彻底抛弃，明知道是你挚爱的兵器，却宁可用来换城池。你却还是死心塌地，不愿归降我族。”
千诀握着天羽，闻声说道：“我说过，我不入魔族，不是不忘他们，而是无法背弃我的信念。”
“若我答应你，魔族胜了神族，我们绝不踏入人间半步，由你掌管，你可愿意入魔？”
千诀顿了顿，说道：“我不信你。”
“我可与你订死契。”
千诀微顿，违背死契，便会灰飞烟灭，这是最高的誓言，也是最惨烈的契约。
魔尊又道：“我只要覆灭天神两界，人界对我而言，毫无作用，小小蚂蚁，何足挂齿。”
千诀知道他说的是真话，魔尊自负高傲，不会在意小小人界。她握着失而复得的天羽，闭目说道：“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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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已是回不去，再去人间恐怕妖族追来，扰乱人间。
千诀决定在魔界小住一段时日，不投诚，但至少可以把元神休养好，恢复至九成神力并不是问题。
这房间似乎很久没人住过，外面的桃树枝都已经探到里面来，风一刮，落叶入屋，果实摇摇欲坠。
只是这桃树果子跟九霄上长的也不一样，泛着黑色，魔域的东西，连果子都长得一脸狰狞。
让人没有胃口。
千诀站在窗前，凝神看这黑色桃子，忽然察觉外面有人，顿时警惕。
“谁？”
“千诀上神的真身莫非是兔子，耳朵这么灵。”无歌出现在窗外，一眼就瞧见了桃树，他拨拨硕大的果子，说，“我帮你折了？”
千诀看了一眼，说，“随便。”
无歌动了动手，还是收了回来，说：“能在魔域长大的东西都不容易，算了，它也不是往我房里钻，叶子也不是往我房里掉。”
千诀冷冷一笑。
无歌不在意她冷漠的态度，悠悠看她。人在狰狞桃树后，显得异常俊美。他继续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从你进入魔界后不久，有个人就一直在魔界大门口徘徊，鬼鬼祟祟的，一身臭仙气，我想，他是来找你的。”
千诀问：“是谁？”
无歌笑笑：“你认识的，一个混蛋。”
“……”
“当然，去不去随你。”
千诀还是来了魔界大门，她隐约能猜到来的人是谁。
她没有带上她的天羽，不然她怕自己会动手。
到了魔域入口，她未出声，就有人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就要捉她的手腕。
千诀立刻避开，冷眼盯看，说：“原来你还记得我，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已经死了三千年。”
眼前的男人有些慌，他看着满是煞气的千诀，低声：“我来带你回去，你不能逃，这一逃，罪名就坐实了。”
“原来我一直是清白的，没有被定罪？”千诀嘲讽说道，“那为什么在我被怀疑、被擒获、被关进天牢时，你不出现？三千年了，你一次都没有出现。”
御风子愣了神，捉住的手腕隐隐有了因怨恨而外泄的煞气，灼着他的手心，“千诀，无论如何，你先跟我回九霄。你知不知道天尊知你入了魔界大门久未出来，十分震怒？”
千诀怔了怔，问：“所以如果不是天尊让你来，你也不会来找我，任凭我堕入魔界，是吗？”
御风子急忙说道：“不是的……”
“我不会回去，从你们给我定罪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属于神族！”
御风子怔了神，没有走，“千诀，我们相恋万年，我不会看着你堕入魔道。”
千诀冷笑：“你要阻止我？就凭你？”
可话落，她的头突然剧烈疼痛，痛得像是脑袋都要裂开。她捧着头双目瞪红，“这就是你拦我的办法？既然不能为神族所用，就要杀了我？”
御风子想要靠近她，千诀却离得更远。
“我没有要杀你，天尊也没有。”
“你我情分万年，为何要这么对我？如此无情。”千诀不知是头痛得颤声，还是真的在发抖，“御风子，我的心在滴血。”
她越是肯定，御风子就越是慌乱，“千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滚！”
御风子已经意识到她不会再回九霄，声音陡然正气，“就算你不回去，你也不能成魔，你是神！永远都是！”
声音正气，可说的话却彻底让千诀死了心。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并肩作战，如果不是神魔之战拖得太久，他们或许早已结为夫妇，成了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如今……
御风子没有察觉她的痛苦，他质问道：“千诀，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忘了你为何要参战，忘了你是怎么变成人人敬仰的大将军了？”
千诀怎么会忘，怎么会忘……
她还是个小姑娘时，神魔已开战多年，她向天尊自荐，说自己要上战场，要降魔族，还扬言要揍魔尊，惹得众神大笑，笑她是个小丫头，天尊也拒绝了她参战的请求。
千诀毫不气馁，在自己的院子里修炼，到处拜师，被人指点一二便高兴无比。
到了第二年，又去神殿，说要参战。
果不其然，又被拒绝。
第三年、第四年……
直到一万年后，天尊终于受不了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说她若能击败营中校尉，便让她参战。
于是千诀日夜苦练十年，自觉可以打败那位上神，便与他宣战。
谁想过招百回，就败了。
虽然众神惊叹她年纪小小就有如此神力，他日必能成材。可千诀很挫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更何况那校尉说，魔族中许多人比他要更厉害，他渺小如粟。
所以天尊拦着自己，并不出于私心，而是魔族真的太可怕。她去，只能送命。
从此以后，千诀再不提入军营一事。她背上包袱，四处去拜师，去找小妖怪和小魔头练手。
过了百年，她不再满足于小妖魔。
又过千年，她发现自己可以凭借实力和技巧降服一些大妖怪了。
然后她直接去了军营，要再一次挑战校尉。
可这次她还是没有赢他。
因为——校尉在百年前，已经死在魔族刀下。
可哪怕是死，也没有离开要坚守的地方半步。
这件事对千诀的打击很大，可并不是将她击垮，反而更激励着她，要降魔族，要让六界祥和，要让受苦的天下生灵安宁地活着。
沉寂十万年，千诀又去拜见天尊。
天尊看她许久，终于点头，又赐了她一支长丨枪。
那支长丨枪，便是天羽。
她步入军营的那一刻，就将自己抛在脑后，心里只有苍生。
一步一步，从军营小兵，变成了将军。
那每一步，都是带着血的。
她身上的伤，旧的未好，新的又来，反反复复，已伤骨髓，损坏元神，日夜疼痛。但她从来不怨恨任何人，因为她在守护九霄，守护万物生灵。
“我没忘。”
“那你为何要背弃神族！”
千诀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怨恨：“正因为没忘，所以才恨。你可知我在水牢时，每次看着那些作恶的巨兽都在想——为何我也会被关在这里？因为我也同它们一样，是被天界厌恶的人啊，不是吗？”
御风子也怔了神。
“当我被关入天界水牢时，都变了。我十余万年的功绩竟都抵不过那些流言蜚语，我所有的功绩都被抹杀了。我没忘……”
千诀凄然一笑，一手摁在心口上，低声念咒。
御风子顿时明白过来，厉声制止：“住手！”
可是已然没用，手掌抽离，硬生生从心口位置，拽出一根如红玉般的骨头。那骨头赤色，长不过半掌，可因是活活从心抽出，千诀痛得脸色惨白，额上满是珠水。
那是神族独有的根骨，妖魔厉害，可以模仿神族，但唯有这根神骨，是无法模仿的。
一旦除去，就代表不再是神族人。
御风子愕然盯看，千诀将神骨丢弃在他脚下，声音虚弱，问道：“够了吗？”
御风子久久无法作答，眼里满是悲切，是不认同，甚至是厌弃。
他一言不发，再劝不出口，终于冷冷离去。
千诀的冷汗还在成豆滚落，如今的她，没有半点遗憾了。许久，她才缓缓回身，对着那魔域入口暗处说道：“听够了吗？”
阴暗角落，有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走出。
无歌的衣着黑如夜，衬得脸色很白。他看着千诀，说道：“没想到千诀上神领兵打仗的本事不错，看人却挺瞎。”
千诀冷笑一声：“我知道是魔尊下的药，想要彻底挑拨我和神族的关系。”
无歌略意外，“哦……那你为什么赖给他？”他一想，说，“因为你总要找个借口离开讨厌的神族。”
千诀瞪了他一眼，这个人，实在讨厌，“我当初应该敲断你六根肋骨。”
无歌笑了起来，说道：“可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欢迎堕入魔界，千诀战神。”
短短一句话，让千诀陷入巨大的茫然中。
似乎是思虑太深，头又疼了起来，一个恍惚，全身失去了力气，往地上瘫软下去。
黑影掠来，将她抱住，千诀已经沉沉睡着。
无歌抱起她，意外的，姑娘的身体很轻，也很软，还有淡淡香气。
他低头看她，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没有穿铠甲的她，但这次他将她抱在了怀中。
原来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姑娘，也有脆弱的一面。
但不知为何，无歌更喜欢看到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她，而不是如今千疮百孔，一点也不神气的她。
哪怕——她曾经戳断过他三根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