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没有那台荷兰设备,他们压根就不会跑过来。
宋经理脑袋瓜子嗡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
他们才给肯德基下战书呢,人家就过来抄底,开始抢鸡肉供应商了。
不行不行,他们一定得抢在肯德基前面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第389章 吃鸡时代
又来了潜在的新客户, 周秋萍当然不能跟着宋经理和童经理一块儿回海城了。
她只能把人送上江州饭店的出租车,笑着跟人挥手道别。
车子要发动的时候,宋经理突然间强调:“周经理, 先来后到啊, 咱们先谈的买卖。”
周秋萍微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只说:“一路顺风啊, 有空多联系。”
愣是把宋经理的一颗心吊的七上八下。
其实他真想多了,肯德基从决定开店到真正开招起码要一年的时间。首先要选址,挑选出合适的门面租下来,然后得装修,培训服务员,接着才能开门大吉。
这个过程中, 挑选合适的鸡肉供应商从一开始确定选址就要做起。不然你这边店都要开门了, 没有原料供应, 那你这生意还怎么做?
也就是说,倘若她真跟肯德基合作的话, 也绝对不耽误她给华荣楼供鸡。因为一年的时间, 足够扩大养鸡场规模养殖更多的鸡了。
但参观完屠宰场之后, 肯德基的人却非常失望,不是失望屠宰场的运行,而是失望他们没有配套的养鸡场。这样难以保证稳定的货源供应。
周秋萍镇定自若:“我们采取的是公司+农户的政策, 肉鸡由农户饲养。公司和畜牧站合作,为农户提供技术指导。这种模式在荷兰十分常见。”
然而肯德基的考察者并不认可。这种个体户小养殖场养出来的鸡各方面规格都难以得到保证, 经营模式十分粗放。只有大型养鸡场, 上了规模的那种, 才隐隐约约有规范化养殖的影子。
周秋萍再接再厉:“其实我们公司也在建自己的养鸡场。在海城那边, 我们已经和农场合作,改建自己的养鸡场。倘若贵公司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参观一下。”
老唐听说过肯德基,晓得人家大大有名,广播和报纸上老提。什么“我们吃肯德基到底在吃什么?”之类的讨论,三天两头就会响起。搞得他到今天没吃过,却早已经知道了人家的大名。
这人还真是在商言商,完全不觉得自己给香满集供货,大家就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不该主动拉拢人家的竞争对手。
相反的,他十分积极:“要是你们能保证提供的鸡没健康问题没传染病,那我们屠宰场也能帮忙代加工。不过大家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的鸡出事了,你们要赔钱的。我们还有自己的活要干。”
不过人家只是头回来考察,并没给准话,只客气了几句就告辞。
周秋萍当然不会勉强,上赶着不是买卖,她又不是不立刻吞下这口饭就要饿死。
她客客气气地送人走,跟人挥手道别。等到车子离开之后,她就转头叮嘱老唐:“如果农场养鸡场那边还有人找过来,你记得通知我一声。”
老唐吓了一跳,难以置信:“他们还敢骚扰你呀,胆子也太大了吧。”
农场的养鸡户跑过来折腾了好几回,软的硬的都上过,甚至还有把一家老小都带过来,堵着大门痛哭流涕的。
可屠宰场的人哪有那么好讲话。大家结过梁子,根本不给对方面子。来硬的就直接打回头,来软的就当做没看见。
讲个不好听的,长期的利用剪刀差靠压缩农产品价格实际上让农民补贴工人政策施行到今天,农民对工人压根就生不出同情心。
你们的鸡卖不出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养的鸡鸭鱼卖不出去,也没见你们伸手啊。
可怜你,谁可怜我们?丫鬟操心小姐过什么日子,吃饱了撑的。
老唐豪情万丈,直接给周秋萍打包票:“周经理你放心,他们敢闹事,我们肯定给他们好看的。”
田彩霞的脑袋瓜子比他转的快得多,已经哭笑不得:“让你汇报你就汇报,那么大一个养鸡场呢。”
老唐眨巴眼睛,困惑不已:“啥,啥意思?”
意思就是周秋萍想收了养鸡场了。就是现在不收,以后也要收。
因为地理优越性摆在这里啊。
海城今后几十年发展迅速,急速推进的城市化建设会让养鸡场的面积迅速缩小乃至消失。这是城市建设大趋势决定的,个人根本无力阻拦。
所以他们不能只有一个大型养殖基地,必须得有后手。况且江州作为江省的省会,辐射范围还包括了临省。这里有个大型养鸡场,后面能运输去的地方就多了。
老唐有点不甘心:“咱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收鸡啊,现在养鸡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人家还想跟咱们做生意呢。人家荷兰不也是家家户户养鸡吗?”
周秋萍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咱们的情况跟荷兰不一样。人家已经发展的很成熟,养鸡的不是普通农民而是农场主。他们一户能养两三万只鸡,育种公司提供小鸡和技术指导,饲料公司提供专门的饲料。咱们现在做不到这些。而且人家有国家兽医诊断中心,每个月对咯咯养鸡场定期抽检。这些,咱们都没有。”
老唐讷讷道:“咱们也有畜牧站啊。”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想抓脑袋。嗐,现在畜牧站也承包了,不是以前的畜牧站。
周秋萍笑笑,颇为怅然:“农村基层结构已经散了,指望不上了。”
农村集体所有制都走向分崩离析了,依托它存在的各项机构和制度自然也就跟着烟消云散。
现在他们依靠个体经济被打压的特殊时期的乡镇供销社的地位来维系彼此间的合作,一旦等到私营经济再度喷发,供销社一落千丈后,这种脆弱的合作关系很容易就解除。
甚至等不到那时候,一旦出现个杀鸡取卵式的黑心小干部,就能搅得这买卖做不下去。
她要尽快做大做强,就不能跟这些人扯皮,而是另辟蹊径。
老唐龇牙咧嘴:“那要是人家肯德基不收咱们的鸡呢?到时候白沾上牛皮糖,亏死呢。”
周秋萍笑道:“没有肯德基我们还有华荣鸡呱呱鸡。你看肯德基在京城开了三年,现在京城有多少买炸鸡的,足有几十家了。肯德基来之前,畜牧局愁京郊农民养的鸡卖不掉,为了消耗掉这些鸡才愿意跟肯德基合作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时代的肯德基开到哪里,哪里就是吃鸡大赛。广大人民群众吃鸡的热情会被迅速挑动起来,鸡肉将成为一块重要的消费市场。
谁让肯德基能挣钱呢,谁又不想以小逐大呢。
老唐总算勉强转过弯来,兀自愤愤不平:“便宜他们了。”
田彩霞安慰他:“以后反过来了,他们求着你,得看你脸色过日子。”
老唐巴巴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接他们的话呢?”
“不急。”周秋萍真不着急,“反正就是接手也要全部推倒重来,鸡舍得重盖,养鸡场得重新规划。放着吧,等该出面的人自己出面。”
时候不早了,今晚只有一辆凌晨两点多的过夜车回海城。周秋萍便不再勉强,宁可坐明早的车。不然一晚上睡不好,明早到了海城也得补眠,反而难受,不如就在江州过夜。
她不亏待自己和下属,直接要了车去江州饭店。
走进饭店大门,田彩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住江州饭店啊。”
作为涉外酒店,江州饭店可不是江州人的饭店。
起码在去年下半年之前,大家唯一能够一亲芳泽的机会就是趁着饭店客人不用餐的间歇期买一张五块钱的门票坐电梯去旋转餐厅一边喝咖啡或者果汁,一边随着餐厅旋转看城市风景。
周秋萍笑了笑;“总会一天天地变的。你看,现在你想住就住,只要能掏钱。”
朱莉感觉大陆人的思维模式的确与众不同。钱在他们眼中好像从来不是天堑,能用钱解决身份禁锢就能令他们欢喜。
为了保证安全,三人要了标间。其实周秋萍原本想要套房的,但朱莉跟周家人一道生活久了,也被带的勤俭节约起来,坚决表示标间就行。有两张床呢,她跟田彩霞睡一张就行。
周秋萍好笑:“行啊,剩下房费我请你们吃大餐。说吧,想吃啥?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
三人往餐厅去时,跟两位公安擦肩而过。
公安同志一边走路还一边询问陪同他们的服务员话:“你没感觉到任何强迫的迹象吗?”
三人都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转过脸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警察来干什么?”
外面天都黑了,总不会是警察临检。
田彩霞身份转变很到位,瞬间就当上了贴心的小秘书,立刻表示:“我去问一声,给我点个菠萝炒饭吧,我就喜欢吃他家的菠萝炒饭。”
待到菠萝炒饭上桌,田彩霞也满脸便秘色的回来了,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周秋萍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底怎么回事?说啊。”
“嗐,是个案子。”田彩霞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有个女囚举报说自己在饭店被人强.暴了。”
“啊?”朱莉瞪大了眼睛,义愤填膺,“王八蛋,割了他当公公。”
田彩霞却神情微妙:“但这是去年四月份发生的事了。”
周秋萍无语,过了这么长时间再举报,能查到罪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饭店的床单别说清洗了,说不定早就更换过一回。就连职工都可能已经离职了。即便搁在几十年后,监控录像带人家也最多只保留半年啊。
田彩霞的表情更微妙:“好像那个被举报的罪犯是曹启龙。”
周秋萍和朱莉都瞪大了眼睛:“啊?”
其实警方办案应该遵循保密流程,但1990年各方面的规章制度都没那么讲究,大家甚至没隐私的概念。况且周秋萍在江州饭店还开了个专卖外国货的超市。饭店里的事情对超市员工来说就完全没秘密了。
“好像是去年四月份曹启龙一大晚带了个女的过来,第二天退房走了。但饭店里有印象的人都说她是傍大款被耍了,叫人白睡了。”田彩霞推测道,“估计是因为曹启龙的事闹得厉害,她在监狱里看了新闻,所以才想起来这一茬吧。”
至于为什么早不说,也许是那时候还心存幻想,希望有机会继续跟对方搭上关系。也许当时她真被人骗了,直接懵了,不知所措。现在经历了磨难,人反而成熟起来,不甘心白白被欺辱。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概只有当事人知道吧。
周秋萍叹气:“早点讲可能还有希望,现在估计太晚了。”
除非她当时保留了证据,比方说克林顿的丑闻里,莱温斯基留下的那条裙子。但问题在于现在国内有DNA检测技术吗?大概是没有的,否则1992年轰动一时的南医大女生被奸.杀案也不用等到28年后才抓获真凶了。
三人都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一个姑娘被骗了,总归让人同情。
此时此刻,女子监狱里,监狱长也挺同情对面的姑娘,但并不赞同对方的举动:“你举报罪犯,我们也通知警方调查了。事情究竟是什么结果,最后肯定会有个说法。那你为什么要和记者说这些呢?这关系到你个人的名声,你把它传得沸沸扬扬,等你出狱之后,你怎么做人?”
田薇高傲地抬起头,声音充满了讥诮:“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好歹也是名校高材生毕业,甭管她的保送名额是怎么来的,反正她绝对不是傻子。
她被判刑了,她关进了大牢,她这辈子就已经毁了,除非换个政.权,否则她绝对没机会再走进上流社会。
既然如此,所谓的民声对她来说就一文不值。她在意那些蝼蚁的眼光吗?她从不在乎。
监狱长人到中年,看这些年轻的女犯人,格外怀揣了一份包容心,苦口婆心地劝:“那你也不要这样,这是个性质很恶劣的案件,你不要再接受记者的采访了。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对你没好处,反叫人看了笑话。”
田薇的唇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在心中默念:你懂个屁!
这里的人文化层次太低,几乎没一个上过大学的。她和他们根本没办法沟通。
也不用脑袋想一想,没好处她会干这事吗?她当然有好处,好处在于只要她咬死了曹启龙强.暴自己,等她出狱之后,她就能出国。
她这点破事儿,属于典型的political prosecution,根本不算什么。相反的,她还会被捧为英雄,是敢于站出来反抗的英雄。
只要她能出国。
对方辗转找到自己,提出要求时,其实田薇特别后悔,因为当初她根本不知道曹启龙究竟是什么身份。
早知道他是曹氏集团的独生子,自己被抓之后发现怀孕无论如何都应该把孩子留住。
她真是蠢啊,那会儿稀里糊涂的,什么都听家里人的话,还想着嫁给卢振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