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宛一杯茶泼了过去。
茶水沿着隽王的脸往下流,他一边用手擦,一边嗤嗤笑: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做什么?”
“我喜欢吃猪头肉,先洗洗干净。”
隽王抚掌偷笑,引得姚玉儿向他们瞥过来怨毒的目光。
这么久了,这俩人竟然还如此甜甜蜜蜜的,让她看着实在辣眼睛。
宴席结束后,音宛去问了嘉羿的功课,又陪着叶祺玩了会儿,直到天黑才回去。
荣德太后就住在姚相府里。
但她经常乘马车到宫里,跟太后谈心、游玩儿。
这天她从宫里回来,压低声音对尚季说:
“今天在宫里,我见到了一个人。虽然有一二十年不见了,但她的样貌没有太大变化。我确定——我没有看错这个人!”
“宫里哪个人,是你的故旧?!”
尚季公主十分惊诧,“我怎么不知,宫里有天承人?”
荣德拧着眉头,神情十分肯定:
“我问过宫人:她们说——那个人是唐夫人,她以前——是隽王妃母亲的婢仆。”
“一个婢仆而已,即使是天承人,又有什么稀罕的?母后何必对一个婢仆这么上心?!”
尚季颇不以为然。
“你可知——她以前的身份?!”
荣德看房里没外人,声音压得更低了:
“她不姓唐,姓喜,宫里人都叫她喜婶儿。她是天成皇后身边最贴心的姑姑!”
尚季眼睛顿时僵直了,她停了会儿,说道:
“天成皇后那年逃出来之后,父皇一直派官府缉捕,却都未有消息。难道——她逃到天晟来了?!”
尚季又沉默思量一番:
“唐嬷嬷是何学士已故夫人的婢仆,就算原来的何夫人就是天成皇后,她也已经亡故一二十年了,一个死人而已,还能兴起什么风浪不成。”
“可她的女儿还活着!我敢断定:隽王妃何音宛,很可能就是天成皇帝的亲生女儿!”
听到荣德这样讲,尚季眼睛都僵直了:
“都知道她是何学士家的千金,母后这样猜测,有何根据?!”
“就凭直觉!”
荣德言之凿凿,
“我第一眼看见她,就在她脸上,看到了天成皇帝的影子!我推断:天成皇后出逃时,已经怀有身孕,后来嫁给何学士,生下了这个冤孽!”
尚季沉思着,半话。
过了会儿,她将身子靠在圈椅椅靠上:
“不管她是不是天成帝的女儿,她都是我们的敌人。”
“那不一样!”
荣德压着桌子,将上身探过来,看着尚季:
“如果被她知道,她家族跟我们袁家的血海深仇,她一定会联手隽王,还有她亲兄长玉家兄弟,跟我们天承作对的!”
尚季一下子将身子坐起,眼睛里有忧色。
复国军已经让天承朝廷头疼不已,如何再加上本事能量超大的何音宛做联盟,他们一定如虎添翼,更难对付!
“尚季,你父王近期针对天晟有谋划,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节外生枝。”
“可是——”
尚季颇为头疼,“何音宛有一身本领,又狡诈得很。那个隽王又将她护得周全,很难下手......”
“可以找薄弱的人出手!”
荣德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我看那情形,唐嬷嬷应该还没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世。只要唐嬷嬷闭了口,这个秘密——不就永远石沉大海了吗?!”
“唐嬷嬷倒是经常出入宫禁,去接叶祺回府。”
尚季沉吟,
“不过,马车都有侍卫护送,不好下手。得等她一个人出府,不防备的时候......”
唐嬷嬷不带叶祺的时候,是根本不会防备的。
她一个老婆子,跟人无冤无仇,又从不穿金戴银,哪里会有人跟她过不去呢?
今日上街市,她是想要配几种色线,好给叶祺的新肚兜上绣花。
府里是有色线的,但她看着都不满意,总想配出最鲜艳、最和谐的颜色。
因为王府距离朱雀街不远,唐嬷嬷是步行出来的。
她低头走路,快要往南拐入朱雀街的时候,突然一匹马窜出,像箭一样直奔她冲过来。
唐嬷嬷当即吓傻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往哪边躲,那马已经到了跟前,抬起雄健有力的前蹄,朝她当头盖脸踩踏下来。
“躲开——”
突然身后有人疾冲过来,奋力将她推出去。
那人用力过猛,趔趄一下摔倒了,又见马蹄已踏下来,赶紧原地打了个滚儿躲避。
脑袋幸运地躲过去,背上却被马蹄重重踩踏了几脚,疼得他眼前一黑,半不出话来。
唐嬷嬷虽躲过一劫,可被推出去后也没收住脚,额头磕破了点皮,往外渗着血。
她也顾不得自己,慌忙去察看救她那人的伤势。
这一看才发现,救她的人正是福庆斋的福掌柜。
就见福掌柜艰难地抬手,对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
“什么?”
唐嬷嬷年纪大,耳朵背,赶紧低头附耳,依稀听到福掌柜说:
“可疼......可疼......”
“哦,我知道了!”
唐嬷嬷赶紧答应一声,福掌柜像是放心了似的,昏迷过去了。
路上百姓有不少驻足看的,有的骂着那逃逸的骑马者,有的帮唐嬷嬷将福掌柜送到附近的医馆里救治。
好在福掌柜伤势不算严重,郎中给他做了针灸之后,他就苏醒过来,还向唐嬷嬷致了谢。
唐嬷嬷要送他回去,福掌柜谢绝,说: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自己能回去。倒是嬷嬷你须多加小心。方才那匹马,倒像是有意为之。我派几个伙计送你回去吧。”
说着,福掌柜就出了医馆,拐到不远处一家铺子里了会儿,又出来:
“我交待过了,他们会暗中保护你。对了,我的河灯呢?”
“什么河灯?”
唐嬷嬷愣住了。
“我昏迷前,不是指着河灯,交待你收起来吗?”
原来福掌柜被马踩踏之际,手中的河灯飞出,掉到了路边。
唐嬷嬷这时才知道:福掌柜那时说的不是“可疼,可疼”,是“河灯、河灯”啊!
福掌柜听见她没有收河灯,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