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愣住,魏征不是个轻易会道歉和低头的人,我以为他会借着吃饭套近乎嘻嘻哈哈地把我俩之前的吵嘴翻篇,没想到他居然郑重道歉。
“我一直在想,每次都要匆忙地将他们送走、投胎,是生、是死、是委屈、是得意,没有人在意,最害怕的就是这些事永远只会成为走马灯中的一段影像,十年销毁一次。”
我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干嘛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就像阳间医院里的医生听多了病人的哭泣和哀嚎,大家都习惯了,没有感情地去干活。”
魏征把我的肩膀掰过来,我俩双眼对视,“我干了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一开始沉溺于赏善罚恶的正义感里,无法自拔,我以为我是在做极其有意义的事情,人们会因为惧怕和威吓,相信轮回的力量,善良的人会越来越多。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情况就是我这个部门的存在可有可无,人生而短视,攫取眼前的利益,压根不管什么身后审判,他们不怕的,只要看到这近几年的荣华富贵,我时常思考我深夜还在埋首处理工作卷轴的意义何在,我不知道这套规则创立的意义何在。”
我沉默了,那我们这些所谓的鬼卒与魏征口中的人类又有何区别呢?含烟一众想要钱,钟馗一心想要权,其他的鬼卒们也无非只要一个安安心心的营生糊口,每日的工作已经很繁重了,没有人有心思想别的。
至于我呢?是我自己想要咸鱼还是被这该死的大环境逼迫着呢?表面上是轻松的气氛,是永远不会被解雇的稳定,但实际上是被条条框框的束缚,是没有话语权和成就感的每一天。没有一个人敢跳出这个体制,大家不知道自己不做鬼差还能做什么。人间的酸甜苦辣、难以确定离我们太遥远了,这数十年来,我听过一些秘闻,说有人跳槽去了加百列的地狱公司,但是混的很惨。我们并不被允许光明正大地讨论跳槽,只是口耳相传。
我们看似什么都有,但是实际上除了吃喝拉撒,其他的行为确实像是被约束好的机器人。我们并不知道这地府公司的规则从何而来,不知道六道轮回的创建者是谁,不知道我们从何而来,应该往何处去,只知道这是一辆永不停歇的列车,所有人都在把自己的肉体当作燃料,为列车的前进或者到达某个目的点欢呼雀跃。至于到达的点是我们想要的点或者规划好的点,并不重要。亦或是,早已没有人能控制它究竟能到达什么终点。
我内心深处星星点点的火苗正在噼啪噼啪作响。“如果你想要决定,想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终点,那么我们需要足够大的影响力。”
魏征的目光锐利地透过镜片盯着我。我一五一十和他说了含烟的计划。既然我们原来所任职的岗位都无法对这些规则产生实质性的影响,那么这次不失为一个去制衡钟馗越来越大势力的好机会。钟馗和含烟都清楚地知道阎王对于罚恶司的喜爱和忌惮。位极盛则易被上位者嫉。所以想来想去,我是个非常适合去担任游说阎王投资招待所的角色。
我想含烟和钟馗大概会吃死我这个咸鱼的性格,激将我说出这番话后,推波助澜借助我的提议去拉拢广泛鬼卒的支持,阎王出于创收和舆论的压力大概率会同意,但最后实施起来我可能是一个被架空的角色,出事了我背锅,吃肉了我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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