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满是担忧神色的娘亲,余樊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亲受到半点伤害。
他答应过父亲,要好好地照顾娘亲,他不能食言。
而且吴掌柜也夹在这件事里,若是余樊直接拒绝,恐怕吴掌柜等来的也不会是什么神仙机缘。
虽说如此,但余樊还是决定尝试着拒绝看看,也许这些仙师能够通情达理一些,也说不定?
以山神发怒的由头劝告他们肯定是不顶用的,毕竟余樊在廊桥上也说过同样一番话。
在余樊看来,那帷帽女子虽然身手矫捷,但终究是个凡人,不像这些仙师身上散发出让人难以接近的威严。
既然连她都不怕山神发怒,那这些被称作仙师的人自然就更不畏惧了。
对方既然自称仙师,那肯定是有些本事在身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余樊有些为难地说道:“流波山深处地形复杂,我平时只在外围的山林狩猎,不敢进入……”
余樊一边说着,一边注意为首的赵三甲和出云子两人的神色。
正当他话语里透露出拒绝之意的时候,抱剑的赵三甲面色晦暗,一双冷峻的眸子里隐隐显露狠厉之色。
而一向以和蔼脸面示人的出云子老道脸上也闪过一丝恚怒,深凹下去的灰色眼眸中哪里还有半分平易近人的姿态。
少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仙师有命,自然是不敢推辞。”
拂尘老道抚了抚白须,嘴角微微翘起,俯身到少年的耳边冷笑道:“你倒是识相,若不是修炼根基太差,否则老夫大发慈悲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以,哼哼,你就好好的带着我们进入流波山,兴许里面也有你的机缘,不然你和你的娘亲……”
出云子修行数十年,所参与的明争暗斗又岂会少?早已经到了老谋深算的地步了。
那一瞬间余樊神色的细微变化又岂能逃过出云子的眼睛,余樊虽然和野兽打交道,但野兽终究没有人那样狡猾,便是这出云子,就胜过余樊遇见过的几十年的老狐狸。
看到余樊明知自己等人的仙师身份,还要处处防备,出云子气极反笑,也就不必在余樊面前装模作样地好言哄骗了。
出云子虽然表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得道高人模样,但论起阴险狠辣,比起那个喜怒形于色的赵三甲不知强上多少。
若不是看在赵三甲是六品宗门招摇山的内门弟子的话,出云子人多势众,又岂肯和他合作?
轻声警告过少年,出云子淡然一笑,重回得道高人的姿态,直起身来,对一旁毕恭毕敬的吴掌柜说道:“既然余樊小友愿意作为向导,那便多谢吴掌柜的引荐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谢礼?”
若是以前,出云子是定然不会给什么谢礼的,让一个凡人听命于他,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只是想到此地还有一个连他也无法判断其修为的人,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出云子自然不敢任意妄为。
想到要给一介凡人谢礼,出云子一阵肉痛。
而听闻此言的吴掌柜眼里却是精光一闪。
机缘果然来了!也不愧自己这般跑前跑后的,你知道拖着上百斤的皮肉跑来跑去有多累人么?
吴掌柜今年四十有五,对于得道成仙的事情早就不指望了,若是年轻个几岁,肯定要求仙师收自己为徒,如今他再也没有那想法了,只想着能够多活几年也就罢了。
于是他伏地跪拜道:“弟子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请求,只是年岁渐大,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所以祈求仙师能够赐下一颗半颗增福添寿的仙丹灵药就行了,让弟子多活几年吧。”
吴掌柜臃肿的脸上面色诚恳,心道老仙师既然答应了谢礼,自然也会吝啬。
他哪里知道,增福添寿的丹药岂是如此容易就能得到的?
增福者,改变气运也,添寿者,增添寿命也,这都是逆天而行之事。
便是有这丹药那也是几番辛苦才得来的,连自己也舍不得轻易服下,这还叫还没有过分的要求?还一颗半颗的就行了?
饶是出云子也不免嘴角抽搐,若不是不想惹些多余的麻烦,这个看似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体态臃肿的胖子给一掌劈死。
咳嗽了一声,出云子接过道童递来的拂尘,轻轻一挥,一锭黄金便随之出现,落到了吴掌柜的怀里。
嘴里却是另一番说辞,“我观你气色平和,虽然近年来有些小病小灾,但终究很快散去,否极泰来,往后尚有几十年寿命,所以丹药就不必了,你以后只需记得一心向道,多多运动……咳咳,这锭黄金你拿去,便当作是你的谢礼了。”
出云子是唯恐吴掌柜提出其它的要求来,所以也是不容拒绝地赶紧给了一锭黄金了事,挥了挥手,佯装闭目道:“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你不便参与,有余樊小友在此便可。”
吴掌柜捧着金锭,知道贪得无厌惹恼了仙师没什么好下场,于是便跪拜道:“叩谢仙师恩赐。”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老貔貅。”
临走之时,吴掌柜看向余樊,出声提醒道:“好好伺候仙师,肯定会有好机缘的,事成之后求求仙师看能不能收你为徒,就算不能跟着仙师,仙师也不会亏待你的。”
余樊知道吴掌柜把他当成子侄看待,一片好心,话里话外不忘提醒出云子等人不要忘了自己的好处,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险恶?
父亲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
显然出云子便是这种人,仙风道骨只不过是他迷惑别人的皮,阴险狡诈、居心叵测才是他皮下的骨肉。
一旦被余樊识破伪装,转眼之间便收起了那副仙风道骨,以余樊和他娘亲的性命相要挟。
此时出云子仍旧一副和煦模样,可在余樊看来竟然比流波山上的凶猛野兽还要可憎可怕几分。
人世间的险恶,竟能如此?
余樊不禁微微胆寒,忽然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并不比伏牛镇更好。
要保护好娘亲的念头也更加坚定了。
吴掌柜离开之后,余樊家的宅子里就只剩下出云子等人和余樊母子。
此刻出云子老道和赵三甲耳语几句之后,赵三甲语气冷冽道:
“早就跟你说了直截了当多好,何必和这些凡人多费口舌,有用得活,无用便死!”
若不是一开始出云子便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算盘,恐怕赵三甲早就拔剑威胁少年了。
到头来出云子还不是要同样用威胁的手段?殊途同归罢了。
赵三甲看向院落中的少年,面目狰狞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知道违逆我们的下场,带我们进流波山,就放了你和你母亲,否则便都去死吧。”
图穷匕见。
余樊不禁疑惑,那流波山上到底有什么?竟然能够让这些所谓的世外之人毫无顾忌地丢弃在世人眼中的出尘形象?
这个久居山野的少年又哪里知道,修仙一途就如同过独木桥,天地的宝物和气运都是有限的,所招引而来的阴谋和艰险又岂是凡尘俗世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