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声音极婉转:“你们先下去吧。阿谢,你留下。”
白夫人摇摇手,其他傀儡师微微松了一口气,齐齐转身要离开这屋。他们经过谢戈时,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了几眼这位少主。
少主年纪不大,甚至比他们要年轻不少。他天生银发,面容轮廓流畅,他将白骸直接插在地面上,虽然动作并不稳重,却也不显得轻浮。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那双碧色眼睛。
他的眼睛生的极为特别,冰冷、如玉、让人无端想起冰霜,不笑时总是显得嚣张冷戾,一说话就能将这种氛围瞬间粉碎。
傀儡师们和他的视线一碰,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视线触及地上的肢体时,他们对这位少主的狠戾又多了些许深进看法。
谢戈瞟了他们一眼,又移开了那双眼睛,神色也又恢复如常模样。
傀儡师们带着傀儡们离开了房间,屋内一瞬间更安静了。
白夫人开口:“把白骸给我吧。”
白夫人转过身慢慢踱步,问话的语气也极温柔,软香暖玉般能将人溺死在温柔乡里,但屋内的唯一的活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这活人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白骸,抬抬下巴,姿态嚣张不可一世道:“东西我取来了,你自己拿吧。”
白纱下,白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杀意初现。
她一伸手,白绫从袖口飞去,还未碰到白骸就被击退了。
谢戈慢悠悠地补充道:“忘了和你说了,这玩意只认实力。”
谢戈的言下之意,是白骸并不认可她。
“是么?”白夫人收回了白绫,转过身要往高座走去。
她步子很慢,没走几步就忽然背着身出手。出手的速度也迅速到看不清动作,袖口内的白绫就如夺命一般朝着谢戈的脸直接飞去。
她幽幽叹气,“阿谢,你不该挑战我。你以为你砍了它们的手,它们就能活下去了?”
“愚蠢。”白夫人讥讽道,“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善心。在谷内待了这么久了,你竟然还如此优柔寡断。”
面对攻击,白骸登时跳了起来,光芒在空中荡漾开,一瞬间就刺裂了迎面而来的白绫。
谢戈漫不经心地接过白骸,灵剑在他手腕翻转出几朵花来,舞动时不失美感,但戾气更重。
他不过唰唰两剑,就接连斩断了白夫人的白绫。
事实上,他和白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从他进入傀儡谷的那日起,他和白夫人之间的这种“切磋”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白夫人阴冷一笑,低低喃喃了几句什么,像是某种繁复冗杂又莫名带着些许神秘隐晦感的咒文,这咒文听着就阴冷,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招数。
须臾,谢戈平滑的额头上冒出了几颗汗珠,可他手上的剑却越来越快,牙齿咬破了唇,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而他的剑也堪堪落在了白夫人的脖颈处。
白夫人又低吟了几句什么,架在她脖颈上的灵剑就顿时跌落至地面,哐当一声。
谢戈方才占的上风不过须臾就消失了,在生死符的压迫下,他没法运用灵力。
白夫人方才已经用了七成的压制,如果她再狠些,压迫至十成,他也得落个七窍流血的结局。
白绫如鬼魅般向着谢戈的方向抽打而去,破风声如雷声一般清晰,谢戈先是闷哼了一声,随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没有痛觉。
尽管白绫如同夺命索一般朝他抽来,他却察觉不到半点疼痛。
按照常理来说,她这一抽即便是成年壮汉也能被打飞三米,断个几根肋骨,更别提今日她下定了心思立威,动手更狠了。
“阿谢,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放任你爬到我的头上?”白夫人声音很好听,极悦耳,就是太过阴冷了些许。
“当着我的面想救那些傀儡?”又是一白绫向谢戈抽去,他轻轻一皱眉。
“……看来还是生死符太久没有发作,你已经忘了那滋味了。你要记得,再恨我,你现在也只是我手下的刀。”
白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噗嗤一笑,讥讽地问:“还是你认为自己救了几个人,就能洗去骂名。天下人只会谩骂你,就像他们骂如何我一样。走狗、恶犬、丧家犬、人形兵器……我以为你早该接受的。”
白夫人骂了一通,意要将谢戈的一身傲骨磨碎,让他收起这副嚣张气势。
而站立在屋内,堪堪拾起白骸的谢戈缺心不在焉的,也很不不想听这疯婆子的洗脑大论。
他只是在想:“是什么东西替我挡去了这些攻击?难不成是这耳坠?”
他面上笑的轻松,不见阴霾,但攻击性也没有掩下,眉目流露出几分挑衅意味。
谢戈伸手,白骸一瞬间飞来撕裂了白绫。他的眉眼看着有些烦躁:“既然说完了,我就走了。”
白夫人没阻拦,慢条斯理地回到了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谢戈一走,白骸也就嗖的一下直奔他而去,连个影儿也没给白夫人留。
·
谢戈一扭头转身走出门,砰的一声关了门。
他脸上的厌恶神色还没有卸下,就忽然撞到了好几双炽热中带着讨好意味的眼神。
十几位傀儡师就在转角站着等他,眼神都是出奇的古怪。
他先是一愣,又很快恢复正常:“替你们的傀儡出头来的?”
他们不说话谢戈也能猜出来,没有傀儡师是不心爱自己的傀儡的,他方才砍断了不少傀儡的肢体,无异于在他们身上插刀。
在傀儡师眼中,傀儡也是有生命的。
谢戈一副坏脾气模样挑起眉,吸了一口气,并不打算听这群家伙指着他的鼻子长篇大论痛骂他一番,扭头就要走。
“少主!”傀儡师们忽然喊住了谢戈,“谢谢您今日替我们保下了它们。”
谢戈那嚣张的吊儿郎当的、尖锐不可当的背影一滞,他不可置信地挑起眉,尚未褪去躁意的脸上就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这、群、家、伙、在、说、什、么”。
他们在感谢他?
感谢他?
谢戈这没脸没皮的无耻之徒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堵着感谢的情况,他头皮一麻,有些无措地退后了一步。
这无耻之徒打人时嚣张到能掀翻半径两米内的所有人,面对起人们感谢的目光,反而如临大敌起来。
“少主,白夫人是不是罚你了?”
“我们已经听说了,少主最近突破了傀儡术,能给它们接上更好的更强的手臂,自然是比我们这些庸人做的好——”
“等等。”谢戈听到这里忽然抬抬手打断了他们,“谁告诉你们我能修好它们的?”
低沉缓和的声音出现在谢戈身后:“主人,是我告诉他们的。”
谢戈闻声侧过脸,就看见那张熟悉到闭着眼也能画下的人出现在身边。
十七的脸异常的浓墨重彩,那黑发、金眸,都是谢戈认真用画笔细致地画下来的。脸上多出的黑色妖纹也丝毫不减他的俊美,只是多了几分妖邪冰冷。
他一出现,其他傀儡师附和道:“是啊是啊,少主,多亏了这位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您的苦心。”谢戈一嗤,他有什么苦心。
“您真是大善人……”
大善人本人听这些话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眉毛狠狠地抖了两抖,脸上露出无语震惊的神情来。
他的耳朵微微红了。
谢戈没有多停留,随意应付了几句,就摆摆手,一把扯住了身旁十七的衣裳,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赞美话题。
留下了一群还在七嘴八舌说话的傀儡师。
十七被谢戈扯着走路,也不见不悦,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亦步亦趋,“主人,你为什么要故意和她起冲突?”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说起“主人”这个词时带着点说不出的软绵感,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情话,又像是在念一个极温柔、如诗一般的词。
但谢戈却没觉得奇怪,面对着其他人的恭维他红了耳根装作只会不耐烦地要走,听着十七说话,他只觉得很舒服。
他咳了几声,抬头看向十七道:“不是说了不用喊我主人吗?”
谢戈素来没脸没皮,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在走廊上停留,阳光大把大把如金色沙漠给人的感觉一样又热又晒,最近天气太热,谢戈忽然抬手想捏一捏十七冰冷的脸。
他一抬手就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把拉开了自己的领口,白皙清瘦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十七微不可查地一滞,移开了眼神。
谢戈盯着皮肤看了又看,自己看不到锁骨便拉了一把十七,道:“十七,你看看,我锁骨上有没有什么痕迹。”
十七缓缓地转过了头,落在线条流畅的锁骨上的视线幽深了些许,半响,他移开眼神道:“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
谢戈在十七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说话也不避着什么,“难不成这耳坠还有这个功效?那得算是神器了吧……”
“什么?”十七似乎没听懂,问了一句。
谢戈摇摇头,“没什么。对了,你这几日都背着我偷偷去做什么了,总是不见人影。”
“对了,你看我这颗耳坠——”谢戈指了指左耳的耳坠,问道:“你觉得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耳坠?我没看见耳坠。”他摇摇头。
谢戈望着金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极力想要看出点什么情绪。
可是什么都没有。
须臾,谢戈收回了目光,摇摇头,“没事。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