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圆圆,投在湖面上,湖水一片宁静。
有一幢幢灰色的别墅坐落在湖泊边上,屋顶是红色的瓦片,月光所及之处是错落有致的低矮建筑物,湖泊与树木交相呼应,与市区不同,这里没有灯光,四周暗静,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一阵晚风吹过,湖面上波光明净,月光的影子也隐约的浮动着,一群红色的鲤鱼在湖中悠闲自在,忽而跳出了水面,俏皮的咬了一下圆月的影子,嬉闹着从破碎的月影中穿游而过,小会儿后,湖面又如镜面,重印上了一轮满月。
它们趁着夜色游到岸边来觅食,将鱼嘴儿浮于水面,安逸感受着这人间烟火,忽然间一阵瓷器破碎的巨响传过来,吓得它们迅速地摆尾离开了。
原来,在这临湖的房子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吵架,与其说吵架,不如说是妻子正在摔东西,而屋内的男主人身形笔挺的站在那里,他似乎总欲言又止,一对柔目却一直追随着自己的妻子。
妻子穿着白色裙装,是一位美丽端庄的女人,她面无表情,用手一拨,片刻之间,灶台上的一只白色的搪瓷炖锅变成了一地碎片,因刺耳的破碎声响起,一身纯白衣服也弄脏了,她全然不顾。
她从厨房走至餐厅,一套象牙瓷的欧式咖啡杯摆放在红漆木桌角边上,丝毫没有碍着她什么事,她连同托盘和勺子都摔了个稀巴烂。
“啪……”
她拉开冰箱,拿起景德镇手绘茶叶罐往地上一摔,昂贵的特供红茶洒落一地,她才不在乎呢,她从不爱喝茶。
屋子里此起彼伏的破碎声,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容不下任何物品。
她想借此引起丈夫的愤怒,而那个男人依旧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他一向都是那副讨人厌的姿态,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么一想,她更恼羞成怒了,是谁让她变得如此暴躁呢,还不都是因为他!
她那冷酷的丈夫依旧站在一旁任由她,无奈的看着她继续发作。
如果这是一场闹剧,她简直越来越尽兴了,身上的长发都凌乱了,可怜的男主人爱好很少,只喜欢收藏一些精美的餐具,他有意放到橱柜顶端,让她拿不到,没想到她去餐厅拖来了一把椅子,丈夫的脸色突然震了一下,以前她摔什么,他都没有眨一下眼皮,这次他明显表情不对了。
因为,她的目光伸向那里了,那是在南非蜜月旅行时,他们共同挑选的一套上等的手绘瓷器,越洋带回的,她忍了好几次没有动它们,不过今晚她忍不了,她想让他动怒,哪怕只是跟她吵上一架。
她郑重的端在手里,仿佛带有某种仪式感,整套的瓷器重到她差一点站不稳,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迟迟没有等到,所以只得当他的面狠狠砸向了地上。
“孔郡!你……”丈夫似乎无意识的由唇边发出了声,嘴角气得在颤抖,他精心爱护了七年,她就这么轻易结束了它们的生命,只用了三两秒钟。
这一次真是惹怒他了,但他还是没有发火,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却依旧表现得像个木头人。
孔郡吃力的推翻了椅子,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哐当一声巨响,只要能够激怒他,她什么方法都愿意尝试,她的心脏也咚咚跳着,知道自己又做了一场无用功,这简直要将她气疯了!
这明明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孔郡原以为他肯定过来抢夺,那么他们会有肢体接触,他们会说上几句话,他们的关系可能向好的一面发展,真可笑,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她留意到他只有眼皮眨了几下,这个最熟悉的男人脸上,没有浮现一丝波澜,她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了。
孔郡环顾一下,发现家里连一个花瓶都没有了,原是有好几件贵重的珐琅彩瓶,全部葬送在了她的手上。
她用拖鞋将地上的残渣踢开,大发雷霆的将一楼砸光了之后,若无其事的往楼上去了,丢下一片狼藉。
她才不在乎钱呢,就算烧了这个房子她也不会心疼一下的,摔几件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每次,孔郡一回到卧室,关上门时就后悔了,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天生就蛮横无理的人。
他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在乎她了,她始终不肯相信这件事情,这两年她老是用摔东西来引得他的关注,却将自己气得不行,得不偿失。
“叶礼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孔郡趴在床上哭了起来,又将自己气哭了,今晚让她彻底意识到,摔什么都没用,以后该怎么办呢?
当妻子离开了以后,叶礼融的耳边清净了下来,犹如打仗,终于平息了,眼前空空荡荡,只有地面上一堆残碎品。
叶礼融有气无力的低下身,垂下目光,去捡地上的陶瓷碎片,拿起来又放下去,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珍爱的,从不会给客人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用过,这曾经是他们一起挑中的,她也喜欢的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摔碎它们呢,他左右的环顾望了一眼整个房子,家中已经没有旧物了,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几乎全部被她摔碎了。
他很心痛,又绝望。
他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大衣,挺直身体一步步上楼,回到了房间后,他解开了黑色西装的扣子,轻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将衣物挂于衣橱中,又随手解开灰色衬衫的纽扣,没有逗留片刻,他弯腰拿起床上的手机,给黄姐打了一通电话。
“叶先生,这么晚打电话来,不会是太太又摔东西了吧?”黄姐总是个直肠子,心里想的必然会说出来,隐藏不住。
“明天早上六点钟,你过来打扫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黄姐很本分的语气,没有多问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黄姐很有先见之明,他苦笑,左邻右舍应该也都知道了,家里的动静真的太大了,刚才邻居家的两条狗一直在乱叫,这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关于购置新餐具,现在可以送货上门,倒也不担心,她摔了哪些东西,他一直在旁看着,所以心中有数,挑选好之后,突然想起明天上午要出差,购物计划只得暂搁。
他又不想买了,反正买什么回来都是破碎的命运,买几个用餐的碗碟就够了。
他横躺在床上,用手臂掩住双眼,长长的叹气,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的场景,他觉得很无力,心里面很苦闷,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了。
这两年来,他们几乎从不沟通,她摔东西,而他在一旁看着,永远闭口不说话,除了看着她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不再爱她了,在婚姻这条路上,他确实短暂的迷失过,但是除了推不掉的应酬,他每天都会准时回家,天天为她煮爱喝的粥,她却将那一锅正在灶台上熬的米粥全打翻了,他心疼自己的一番心血,也担心她烫到了自己。
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早已想不起来以前的妻子有多么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