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 婚期之前,叶问终于休沐。
曾经的书院铁三角,终于再度相聚首。曾经年少, 如今大家已各自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举杯,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这是三人第二次齐聚饮酒, 叶问因为秀秀已近产期,只喝了半杯, 程瑞喝得多, 当初几杯下肚就醉意熏然的锦衣少年如今已是酒桌上的能者, 陈延多喝了两杯,感觉颊上生热,已有几分醉意。
…
尔后, 就是八月二十三日了。
这天, 作为新郎、主角的陈延身披红褂,骑上高头大马之后,心砰砰跳个不停。虽然一应流程全部排练过, 但他还是很紧张。
在嘈杂的人声中,在周围人的笑脸中,他被亲友、被傧相众人簇拥, 到了姜府,作诗、催妆, 与岳父谈、作揖,行礼。
曾经作为旁观者,看旁的人求亲只觉得繁琐, 但如今, 自己是这‘锁’中之人, 反倒乐在其中。
他好像一点也不厌烦自己要做这么多事, 只做完每一件事后都在想,又近了一步。
直至突破重重困难,踏入姜茵茵的闺房后,心上人手执喜扇,听声,瞥见她灵动的双目,陈延扬起笑,大步向前。
…
后来的许多年里,陈延还经常会回忆起自己的这场婚礼。
这段人生新篇章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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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夜。
喜房选在陛下御赐的宅子里,姜茵茵出嫁财产排场大,但带来的人并不算多,并红缨、红梅两个贴身侍女在内,也就四个侍女,除此之外,还带了两个管事婆婆。
能看出来,六个人基本都以姜茵茵为主。
少女头上盖着盖头,虽然刚刚吃了陈延差人送来的小馄饨,人已经饱了,但她还是有些急,“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回来吗?”
“小姐,外头宾客多,姑爷要去敬酒迎宾,肯定没那么快的,你再耐心等等。”婆婆柔声劝她。
让她扎这么久的马步她可能都能坚持下去,就这样蒙着红布坐着,真的太无趣了。
姜茵茵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婆婆说得很有道理,但她仍忍不住迁怒,她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
而就在此刻,喜房的门终于响了,丫鬟开门后,陈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了进来。
他酒量差,虽然今日准备的是酒水比例九比一的混酒水,喝了一圈,陈延的身上也不免沾上了写酒味,眼角、双颊透出一种醉酒的红、眼神也略沉,好在,吹吹风,人还是很清醒的。
他跨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担忧姜茵茵在陈家可能不习惯,低声问:“那馄饨吃了吗,如今肚子还饿不饿?”
“厨房里还热着一份甜汤,你饿了的话我让人端过来。”
姜茵茵本想说自己不饿,但闻到酒味,她挑眉,目光流转,“等你这么久,我当然饿啦!”
陈延看了眼门边的冬雪一眼,对方迅速领意出了门。
眼见着新婚夫妇就这样隔着盖头聊了起来,婆婆感觉这样不对,立刻递过了一柄玉如意,“姑爷,您还是先挑开小姐的盖头吧。”
陈延一顿,他倒是忘了这个。
玉制如意入手微凉,他调整柄,轻轻往上一掀,并着管事婆子大声的‘左一挑富贵’、‘右一挑如意’、‘中间一挑金玉满堂’的声音,心上人的脸迅速映入陈延的眼帘之中。
她今日极美,盛装华服、灯光下,头上的金玉晃动,闪出灼灼光辉,但星辉亦不如她双目亮眼。
陈延最喜欢的就是姜茵茵的眼睛,永远充满活力、像是冬日里的炙阳一般。
新婚夫妇在床上看着对面眼睛都挪不开,旁近几个小丫头看了,不自觉偏过头去,陪着姜茵茵长大的卫婆子看着二人的样子,心里也开心得很,小小姐也许了有心人。
她不欲带着丫鬟们打搅他们的甜蜜时光,便快速端来了合卺酒,二人交杯喝完,卫婆子大声念祝词后,又为二人结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仪式全部结束,冬雪也端着甜汤进了屋,洞房花烛之夜,已耽搁良久,放下甜汤后,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了卧房之内,去了厨房看水。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有呼吸声和门外的风声。
陈延有些紧张,他瞥见床边的红烛烛光晃动,灯火摇曳,很自如拿起了旁边的剪刀剪了灯芯。
少顷,他坐回床上时,姜茵茵已经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你竟去剪了,先前在家的时候,我娘说床边的烛火要我来剪才是。”
陈延摇头,“家里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要某一个人做的,我来剪也是一样的。”
这段对话之后,空气又寂静了一会儿,姜茵茵决定再由自己来打破这种寂静,她清了清嗓子,“那……你知道我们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了吗?”
嗓子略有些发干,陈延没有回应,只起身,开始脱去自己的外袍,以动作来告知姜茵茵自己的答案。
但外袍方才落地,他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将俯身之际,床上的少女忽而道:“饿了,我甜汤还没喝。”
“待会儿会累的。”
陈延:……
她眨眨眼,像是在逗他。
陈延有些无奈,还是起身去端甜汤了,他拿着勺子,欲要喂她,而茵茵大方讲道:“我要你喂我,但不要这样喂我。”
“你身上有酒味,也要喝点甜汤去去味哦。”
她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如此良辰,陈延再没有停下,手压住了茵茵的手腕,低头吻住了茵茵的唇,手指从手腕轻轻向内,精致的喜服如花朵一般在床上绽开,细腻的皮肉压在衣服的珍珠、宝石上,带来微微的刺意。
汗水由颈间滑落,一次毕,茵茵并不掩饰自己从此间得到的快乐,陈延怜她,想着今日不如点到为止,但汗涔涔的妻攀住他的手臂,眼里映着旁近摇曳的红烛,问:“我们家里什么事都是谁做都可以吗?”
不明白为何此刻能问出这个问题,陈延仍是点了头,而后,身下的人忽然一翻——
作为将门虎女,茵茵不是绣花枕头,甚至某些时候,陈延也并不是她的对手。
“我看你好开心,我也想试试。”
于是,就在陈延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她与其上,和他一样,在烛光里摇曳了起来,陈延感觉自己也在波动,就像是一艘载满了货物的小船,在洪流之中,四起波澜。
……
时至子时,叫水,想象中相公搂着妻子去梳洗的甜蜜画面并没有出现,两个人都是走进浴桶里的,然后就着热水,再来了一次。
水花溅出,满地狼藉,陈延想着待会儿有人进来收拾……忽而有些心虚。
但很快,躺在床上之后,他和茵茵都进入了梦乡之中。
次日,晨起之时,陈延还因为辗转难眠有些没精神,但茵茵因为每天都起得早,如今竟还挺有精神。
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个个。
姜茵茵洗漱好后赶着要去拜见公婆,陈延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爹娘都是普通商户人家,家里并没有太多的规矩。”
“晨昏定省是没有的,二老在江南有一份事业,如今是因着秀秀生产、我成亲才在京城……”细细说了一下爹娘的性格,姜茵茵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和娘好好相处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人与人相处总有摩擦,好好处,若有事不顺心,大可告诉我,我会从中调停的。”
从他观察得来看,娘和茵茵都不是小心眼的人,脾性应颇为相合,大抵不会有什么矛盾,真有,也是他在其中担着。
因为人口简单,早餐也简单,不过李银花被叶夫人科普过,第一次见面很重要,所以今日的早食很丰盛。
儿媳来了之后,她也十分热情,见茵茵爱吃豆花,笑着说叫她多吃些,吩咐叮嘱也是对陈延比较多,叫他万不能辜负了姜茵茵。
茵茵听着,只在一边笑当吉祥物。
从正厅回来后,茵茵手里多了一对金镯子。
“若不喜欢,也不必戴在手上。”陈延道:“同娘说怕磕碰了就可以。”
姜茵茵听完白了他一眼,“谁说我不喜欢了?”可真不懂人与人相处啊。
陈延:……
新婚头几日,陈延跟着茵茵在家里过了一段新奇的快乐时光,直至三朝回门,姜大人在姜家看见有点没精神的他,脸色十分复杂。
然互把他叫去书房叮嘱了许多:“年纪轻轻要管好自己,凡事要有节制。”
“不知节制,待休沐结束后,没精神办差是一件大事。”
陈延红着脸应了。
回完门口,剩下的时间便不是只属于小夫妻的了,江南的亲友还在京城,陈延赶着时间,带着新妇逐一拜访了长辈。
吕夫子和夫人,因着堂兄陈安的妻子没来,所以和堂兄的见面,是连着大伯和伯娘在一起的。
九月中就即将入冬,未免冬日积雪,路难走,再过两三日,一行人便要出发返回京城了。
茵茵听着,叫红缨选了好些礼品和京城这边的特产,预备让家里人带上。
最后一日,陈延带着茵茵拜访了程瑞,并将自己给邱夫子写的信托给了他,“你看夫子何时回来,帮我把信给他看看。”
“晓得。”
临别酒,反而没那么多话,程瑞贺了他新婚快乐之后,提出要把经营所得的两成捐赠出来。
“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放在别人手里,我不放心这些银子用去何处。”程瑞笑道:“但放在你这里,我很放心。”
“三弟……”
“用于赈灾、抚育失孤的孩子都可以,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程瑞的表妹也在一旁应道:“算是为我的孩儿积福了。”
话说到这份上,陈延自然无法拒绝。
众人返程那日,陈延的婚假已经结束了,近日连请数假,事假婚假,才刚回来,他不可能再因私事请假。
是以,只能在下值后去城门口,遥望江南的方向。
惟愿此生仍有再见之日。
这一刻,陈延有些伤感想到了前世毕业酒会的时候,大家嘻嘻哈哈,笑着说出:也许这次吃饭,对于我们席上的某些人来说,就是永别了哦。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细想,不就是如此吗。
凡有再见时,天涯共相知。
珍重,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过去的伤感过去,陈延把更多的精神投入了新婚、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及至九月二十日,陈延发现叶问告假了。
他心下一顿,果不其然,下值,爹娘便匆匆来报喜:秀秀生了。
喜得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