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顾姐姐……
苏渊执茶的手一顿,脑中嗡嗡一片。
“大哥?”
苏渊缓缓放下茶壶,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平静道:“你看错了,她已经死了。”
“是,我大约是看错了。”苏延无措道。
苏渊的眼神晦暗不明,淡淡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她的死,不是你的错。劫数,命数,都是定数。不要再一直自责了,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可是,如果不是我没有看好,顾姐姐她也不会……”
“别说了。”苏渊淡然打断道:“你已经尽力了。”
“大哥……”
“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还没有放下吗?”
苏延微微一怔,真的…放下了吗?
“你一贯比我重情义,可我们这样的人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情义。”苏渊平静道。
“我知道了。”苏延本有一肚子话要问,可苏渊如此态度,让他所有的疑惑都如鲠在喉,说不出口,勉强道:“大哥休息吧,我去看看大伯母。”
“嗯,去吧。”
…………
苏延来到孟夫人处时,苏湛已经走了,孟夫人拉着苏延不停问长问短,问着问着眼就红了,心疼他是个可怜的,自小没了娘,继母又是个不长心的,自小遭那么多罪,还被撵去军营吃苦。
苏延又是无语,他是家中长子,母亲去世后,怕继母抚养不尽心,他自小被苏司徒夫妇带在身边养,谁敢苛待了他?他明明是自己想去军营历练,也能怪继母身上?
远在齐州的苏延继母,不由打了个喷嚏。
“可怜的孩子,看看你现在瘦的,在家吃了不少苦吧?”孟夫人抹着泪。
他以前也不胖啊!苏延道:“侄儿不觉苦,倒是觉得颇有收获。”
“胡说,是不是继母待你不好,才跑来建安的?你要有委屈,都跟伯母说,伯母给你做主。”
“我……”苏延语塞,“没有,母亲待我很好。”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她自己还有俩儿子,哪儿会在乎你?”孟夫人感慨道:“在伯母跟前就别瞒着了。”
苏延嘴角一抽,对,继母是又生了两个弟弟,可怕外人议论她苛待元配之子,对苏延比对自己亲生的都尽心,俩弟弟一度怀疑自己是抱养的,“伯母,我觉得您对母亲有偏见。”
“胡说,我是怕你过不好。”孟夫人叹道:“此番回来,就留在建安,不想出仕就不出仕,别给你伯父脸。”
苏延一笑,“好,那伯母可得护着侄儿。”
“那是自然,我的儿,你是我养大的,不护你护谁呢?”孟夫人拍拍他的手道:“一会儿摆饭了,在伯母这儿吃个饭。”
“嗯,好。”苏延笑着答允。
不多时,孟夫人屋里已经准备开始摆饭了,苏渊的妻子裴氏来给孟夫人请安。
裴氏是已故裴太傅的孙女,虽然如今家族没有什么权势,可毕竟是旧姓士族,家族底蕴深厚。
她的容貌虽不是绝美,可也清秀可人,加之温柔贤惠,知书达理,除了多年无所出,也没其他毛病了。
苏司徒不在这边用饭,裴氏将碗筷安置在孟夫人跟前,又给苏延进了碗筷,苏延微微颔首致谢。
不一会儿,前院那边送过来一道菜,说是司徒送来的,给延大公子添菜。
苏延起身致谢,孟夫人劝他坐下,不必拘泥那么多礼数,送来的是一道竹笋鱼羹,苏延自幼爱吃鱼,难得日理万机的苏司徒还记得。
孟夫人把菜推到苏延跟前,笑道:“尝一尝,你最喜欢的。”
苏延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道:“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孟夫人欣慰一笑,多好的孩子啊!要是自己亲生的该有多好!
裴氏盛了一碗米酿金丝汤,端给苏延道:“伯延,喝点儿汤。”
苏延放下筷子,恭敬地双手接过道:“多谢大嫂。”
裴氏微微颔首一笑,继续给孟夫人盛着汤。
“渊儿身子可好些了?”孟夫人淡然开口。
“嗯,已无大碍了。”裴氏恭敬回道。
“那就好。”孟夫人擦擦嘴角,淡淡道:“等着你们给我抱孙子呢。”嫁过来多少年了,肚子还没一点儿动静。
“是,儿媳遵命。”裴氏低着头,勉强应道。
苏渊公务繁忙,常常留宿中书省官衙,即便是回家也很少在她房里留宿,她一个人怎么生孩子呢?
虽然孟夫人常劝苏渊来她房里留宿,可顾虑苏渊身体,裴氏也从未勉强,常劝他静养。
“你不用在这儿侍奉了,去照顾渊儿吧。”孟夫人对她道。
“是,儿媳告退。”
裴氏走后,孟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伯母。”苏延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孟夫人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苏延连忙起身,取出帕子帮孟夫人擦眼泪,孟夫人握着他的手,哭道:“我的儿,你不用管我,你吃饭,吃饭。”
“伯母,别难过了。”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这样啊!”孟夫人呜呜哭道,手帕不停抹着眼泪,“她难受,我也难受啊!渊儿心里也难受啊!”
“伯母,事情都过去了,大哥都放下了。”苏延劝道。
“辞儿,我可怜的辞儿啊……”
…………
裴氏回房的时候,苏渊还没有睡,依然坐在院子里的胡床上,怔怔的出神。
裴氏回屋取了披风给他披上,“夜里天寒,别再冻着了。”
“嗯。”苏渊回神,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夜深了,你回去睡吧。”
裴氏蹲在苏渊腿边,握着他的手,犹豫道:“刚刚太太又跟我提了,想让我生个孩子,我……”
苏渊一怔,柔声道:“抱歉,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
“嗯,我知道。”裴氏点点头,语气复杂道:“我没想勉强什么,自是你的身体为上。”
“我有些累了,回房吧。”苏渊淡淡道。
“嗯,我扶你回去。”裴氏勉强一笑,扶着苏渊起身。
侍候苏渊睡下后,裴氏坐在床边默默看着苏渊,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在外人看来是苏渊身体不好,她才迟迟不孕,可裴氏心里清楚,他不是身子不行,他是病在心里,他排斥裴氏,他就是不想!
她也模模糊糊听到过一些传言,在娶她之前,苏渊似乎已经有过一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妻了。那未婚妻柔情似水,美若天仙,可惜是个短命的,没等到成婚就没了。
那似乎是苏渊心头一片无法释怀的月光,一块她无法触及的禁区,这累年心病也是因其而起。
他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虽遵从父母之命娶了裴氏,可裴氏始终觉得他们之间一直有着一些距离。
即便他从未跟自己大声说过一句话,生过一次气,总是笑脸好言,体贴温柔,可裴氏情愿他跟自己生气,那样,自己起码能看到他的情绪。
他是个理智冷静到极致的男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的任何事情,他的过度清醒,让裴氏一度怀疑自己,自己当真如此不堪,让他对自己既无爱亦无欲?!
…………
阿宝扛着药材回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长亭看着那一堆子药材,不时拿起几块闻一闻,看起来的确是上佳药材,不像市面流通的成色,倒像是御用贡品。
“这批药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长亭质问道,也比之前他们卖的那些好太多了!
阿宝神秘一笑道:“秦州来的,据说货商是专为皇室和清河王府供药,药材品质都是一流!若不是靠咱家四老爷,我们也拿不到这个货源。”
“四叔?”长亭蹙眉,四叔长浩如今是在做秦州安定太守,而秦州刺史陆文开可是陆太妃的父亲。
陆太妃是小皇帝二婶临川王妃,临川王早薨,陆太妃有一遗腹子,可惜儿子长到两岁也夭折了。
小皇帝生母薛皇后驾崩后,肃祖皇帝深受打击,第二年也随之而去了。当时小皇帝还不到四岁,所以就由二婶陆太妃入宫母养小皇帝,抱小皇帝临朝,垂帘听政。
而清河王是小皇帝三叔,虽领了司州牧,可其体弱多病,常年枕疾,压根儿不管事,是个十足的病秧子、药罐子,随时都会没命!
有传言说他活不过二十五,不巧,他今年已经二十四了。
以前她家的药多是从并州拿货,这才刚拿了秦州的货就出问题,还是皇商的药,如果真是药的问题,那不是针对她家,就是针对皇室!
“是啊,要不是四老爷给我们找了这路子,我们这段时间药早断货了。”阿宝感慨道。
长亭蹙眉,询问道:“卖出去了多少?”
“药是这几天才到的,还没出太多货,就出事了。”
长亭连忙道:“把几日卖出的这批当归和地黄全部追回,如果有人已经吃了的话,派人留意着他们的状态,有问题随时回复。”
不是这两味药的问题最好,就怕是这两味药的问题啊!那事情,就大了!
“好,我记下了,姑娘还有其他吩咐吗?”阿宝点点头。
长亭微微垂眸,思索了一番后道:“找了那么多大夫来查,都看不出药的问题,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你去让人把地黄和当归各拿一份,分开各熬一碗药,待会儿给我送过来。”长亭吩咐道。
“姑娘要这些做什么?”阿宝挠挠头。
“我要亲自试药!”长亭手中把玩着那几块儿药材,深沉的眼眸看不出情绪,“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这两味药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