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到家没多久,管家李伯就急匆匆过来回话,说家里的生药铺子出事了。
长亭心里一咯噔,忙遣退下人,让李伯细细跟自己说来。
李伯说城北钱员外的儿子自幼体虚贫血,常年在咱家药铺拿药,一直都没有问题,可前几日这钱郎君吃完药之后就频频开始咳嗽,今日还吐了血,这钱家就非说是药有问题,闹到了铺子里。
长亭心想,若是长年累月的病,倒也未必是药的问题,说不定是他儿子大限将尽了,就赖到他们头上想讹人。
就吩咐李伯带几个家丁去建安令处报官,让河南尹【注1】处理,能息事宁人就尽量息事宁人,别让他们在铺子闹事。
毕竟,在职官员及其家属是禁止经商的,她的铺子也是瞒着父亲开的,本来户部就是惹人眼红的肥差,若是父亲再因这些事被人抓了把柄就不好了。
这事儿她不方便出面,何况明日还跟苏湛有约。就嘱咐阿宝明日带两个店里的伙计去钱家了解了解情况,再把那些药和药方都拿回来查一查。
刚吩咐完,长泓就下值回府了,长亭若无其事地去给他请安。
长泓看到长亭的模样眼前一亮,乖女开窍了,都会化妆打扮了!
“乖女你只要天天如此打扮,要多少衣服首饰爹都给你买!”长泓给她比个大拇指。
长亭一笑,“今日姑姑让表哥陪我去逛了街,怎么也不能太过失礼。”
长泓眼睛一亮,“你跟怀宁谈的好吗?”他俩若能成好事,也是不错。
“我跟他谈的嘛,倒是一般般。”长亭耸耸肩,“不过偶遇了苏氏兄弟,他跟苏氏兄弟谈的不错。”
“是么?还遇见了苏氏兄弟?”长泓惊讶道。
“是啊,本来今天姑姑就交代我,让有机会了给表哥引见苏氏兄弟,刚巧就遇上了。”长亭故意笑道:“听姑姑说,苏延的舅舅王英,还是吏部尚书呢!”
一听这话,长泓就变了脸色,脸色也越来越铁青,他这妹妹也忒不懂事了,敢情拿他女儿当跳板给她儿子换前程呢!这怀宁虽不错,可摊上这么个娘,若真跟长亭成了夫妇,日后怕不是还得落个卖妻求荣之名!
男子交游,靠的是品貌才学吸引,哪有让女子引荐结交的?若是品学不佳,就算靠长亭引荐结交上了苏氏公子,也会被人轻视耻笑的!
“以后,还是少跟怀宁来往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像什么样子!?”长泓冷冷道,彻底断了跟徐家结亲的念头。
“是,女儿以后都尽量避免与怀宁表哥来往,不过他既已结交到了苏氏兄弟,想来以后也不会与我来往什么了。”长亭微微一笑。
“乖女啊,委屈你了,下次我好好说说你姑姑,天天净干糊涂事!”长泓愤愤道。
“嗯,谢谢爹。”
…………
翌日,长亭一大早就来给长泓请了安。
看她一身素净淡雅的打扮,长泓蹙眉道:“今日穿的太素净了,年轻女孩子穿的明艳一些才好。”
昨日回来时那样打扮就很好嘛,首饰多戴一些,又不是买不起。
长亭颔首道:“平日里都不是这种打扮的,只是今日约了卫家姑娘去普光寺进香,恐怠慢了佛祖,才穿的素净了些。”
长泓点点头,欣慰道:“嗯,这样就很好,多跟女儿家来往来往,不要总是胡闹。”
“是,女儿遵命。”
今日长亭出门出的十分顺利,阿宝去处理药铺子的事情了,她也没再让其他婢女跟随,直接让下人驾车去了司徒府后街。
苏承父亲早逝,兄弟的事都是苏司徒做主,所以母子是住在司徒府北边的一处两进院落,与司徒府相连,后门直通大街,他们平日出行都是走这个门。
着看门的婆子递了拜帖后,不多久,卫琬就在几个婢女婆子的簇拥下走出来了,长亭不由感叹,真不愧是兰陵苏氏,大家千金的排场。
卫琬十三四岁的年纪,人如其名,如花似玉,温婉娇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
卫琬也是出身侯府名门,可惜父亲卫侯早逝,加之没有叔伯兄弟,所以卫侯一死,爵位就除了。
幸得长泓有兄弟侄儿,可以过继个儿子来继承爵位,不然长泓若有个什么意外,长亭大概也是卫琬这般寄人篱下的结局。
卫琬想让嬷嬷婢女们都回去,嬷嬷却不肯,怕卫琬有什么意外。
长亭笑道:“嬷嬷放心,有我呢,我们是去寺庙又不是别的地方,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我们年轻小姑娘说说悄悄话,您一个老妈妈跟着也实在不方便。”
卫琬也软软撒娇道:“是啊,嬷嬷就让我跟姐姐单独去吧。”
嬷嬷想了想,长亭舅母与卫夫人是堂姐妹,所以卫夫人才会放心卫琬与长亭来往,提醒道:“那好吧,姑娘可要快去快回,免的太太担心。”
“嗯,谢谢嬷嬷。”卫琬展颜一笑。
卫琬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婢女青桃,就登上了长亭的车,一上车就拉着长亭的手,声音软软道:“我在家里憋的快闷死了,幸得姐姐来找我。”
“卫夫人是疼你,怕你在外磕着碰着。”长亭笑她道。
“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了?”卫琬笑道:“姐姐不也是自小在外胡打海摔的吗?”
“那不一样,我是自小挨打挨习惯了,看看你,自幼娇养,哪儿受过半分委屈?”长亭抚着她的小手,那手又白又软,柔荑般娇软无骨。
卫琬拉起一些长亭的袖子,蹙眉道:“姐姐胳膊上怎么这么多淤青,是湛哥哥又打疼你了吗?下次见了他,我要好好说说他!”
长亭抿唇一笑,其实涂了那一夜苏延给她送的药后已经好很多了,紫青的淤血已经褪尽,就剩些淡青的痕迹了,不过她皮肤白,有一点儿痕迹就很明显。
“才不是他呢,他只有被我打的份儿。”长亭笑道:“不过你若想教训他,今日便有机会。”
“姐姐是什么意思?”
长亭神秘一笑,低声在她耳边道:“是季深要我接你出来的。”
卫琬反应过来后,微红了脸,“怎可如此无礼?”
长亭心里叹了口气,卫琬虽养在苏氏,可卫夫人甚重礼法,平日极少出门。在卫琬大了之后,也不许她再与苏湛见面。
即便二人住的不远,可苏湛想见她一面,也是难如登天。何况,苏司徒也并不乐意苏湛与卫琬来往,大约就是嫌弃她是个没叔伯兄弟的孤女。
“毕竟你们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整天闹在一起,他就是想跟你单独说说话,不想让承远哥一直跟着。”
“嗯。”卫琬抿抿唇,低头一笑。
…………
普光寺,是建安城香火最鼎盛的一座寺庙,山上有一条溪流,叫龙泉,据说当年高祖皇帝打天下时,曾于此处沐浴,故名龙泉。
每逢休沐的时候,建安世家都会结伴出游,魏国信仰佛教,普光寺是皇家寺庙,建筑恢弘,风景优美,也是建安贵族们最喜的去处。
长亭和卫琬先去前殿拜了佛,随后去求了签,二人求的都是姻缘,卫琬自有姻缘,只需求个好结果就是了。只是长亭还不知道自己的姻缘在哪儿呢,所以是真“求”姻缘。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长亭默默念着签上的卦辞,什么意思?
卫琬抿嘴笑道:“想是姐姐好事将近呢!”
“你的是什么?”长亭好奇道。
卫琬把签文摊开在长亭面前。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长亭默念道:“这是什么意思?”
卫琬摇摇头,她倒也是第一次见此签。
不一会儿,一个小沙弥过来对卫琬道:“方丈请姑娘过去,要亲自为姑娘解签。”
二人相视一笑,知道是苏湛来了。
卫琬过去后,长亭便一个人在普光寺闲逛了起来,逛着逛着就到了龙泉,龙泉边上围了几个女孩子,似乎起了争执。
“你是谁家的姑娘?连个话都不会说吗?”水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黄衫少女,柳眉倒竖,指责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一件朱红底白碎花褶衣,水蓝色棉布裙,就…挺寒碜的,估计是哪个小门小户的丫头,没见过这阵仗,看起来十分惶恐,吓得眼泪汪汪的。
“说话啊?你知不知道差点把我撞进水里,道歉都不会吗?”黄衫少女提着已经湿透的裙摆,幸好她反应快,不然这会儿就在水里扑腾了。
那小姑娘脸憋的通红,依然紧抿着嘴唇不吱声,感觉到她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你是傻的吗?还是哑巴了?这么大个人了,不会说话吗?”黄衫少女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呜呜……”那小姑娘被吓得哭了起来。
“喂,你哭什么啊?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黄衫少女一脸懵逼,这倒成她仗势欺人了?“别以为你哭了你就有理。”
长亭有些看不下去了,那黄衫女子一看就是有头有脸有背景人家的姑娘,那小姑娘大概率是惹不起的,忙走上前,劝和道:“有话好好说嘛,你看这小姑娘都吓坏了。”
“你又是谁?是她的家人吗?”黄衫少女蹙眉。
“不是,我只是路过。”长亭想分开黄衫少女拉着那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显然吓坏了。
那少女眉峰一动,另一只手迅速拉住长亭的手,长亭眼神一动,看不出来啊,这黄衫少女深藏不露,有两下子。
而后迅速从黄衫少女手下掏回自己的手,黄衫少女也被激起了好斗心,听说建安女子多温婉,没想到也有高手!
二人便在龙泉边你来我往的过着招,同为女子,竟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那小姑娘被吓得拼命挣扎着,可黄衫少女就是不放手,好似只有长亭赢过她才会放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突然,一道微凉而夹杂一丝怒意的男声自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