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伊舒莫卡四个人刚刚下去的时候,谷杭并没有说什么。虽然说,谷杭这一次代表卡耐基来加州的使命,是想办法控告金矿场蓄奴,然后拿下金矿场。可是貌似史密森警长和伊莎贝拉关系好得过于亲密的样子,她一直没机会下手。在金矿场待的时间最长的“外人”就是舒青书了,可是她却总是在和卡卡聊天。啊啦,要是在浓雾中找到舒的那次,能从舒口中问出什么来就太好了。可是当时浓雾实在是瘆人,要是真迷路了可能就要饿死在谷地了。真是可惜啊,可惜。谷杭想着,这时继续查下去的念头也削减了不少。毕竟,当她看向那个隧道的时候,那隧洞深得不可理喻,仿佛某种滑梯类的极限运动,谷杭站在洞口往里看就觉得头晕,更别说进去了。
奥尔良打定主意要躺下来休息一下,把指挥权全权交给了舒。正午的阳光照得他暖洋洋,凯尔泰斯家的命运抛在脑后,冬日里难得的温暖,他真的准备要睡觉了。
然而被一只小手打断了。他向洞口里望了望,有一只细细的小手从左转的墙角处伸了出来,招呼他下去。
“我下去看看情况!”“什么?!你也要下去??”“拜拜啦,大一新生。”“你……!”
和谷杭依依惜别后,奥尔良直接进到洞的深处。那向他招手的人,不是舒、不是伊莎贝拉,是服务员Q!
“你怎么没进去!”
“莫里斯不让我进去!”女服务员Q哭诉道,“他说我长得像他的女儿,然后就按了按我的肩膀不让我走,自己进去了。”
女服务员Q看看深处。奥尔良抬头看去,原来大家已经走过了马头门,到更深的地方去了。满墙的黄金泛着光芒,映在伊舒莫卡四个人身上、脸上,像佛罗伦萨的黄铜小雕像。
奥尔良赶忙回到了地面,继续睡觉。谷杭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继续看着周围。
睡觉。
“那个跺脚来确定金矿的位置……”谷杭想问。
“不可能的,”奥尔良打断了她的话,“人要是真能熟能生巧到那个份上,这些人还至于为金矿场的生计发愁?”
也是哦,“联合线”、“中央线”两条铁路修好之后,工人一直是在往东回潮的,金矿场萧条了不少呢。
“靠近铁路的这一片地更坚固,地下都是岩石,”奥尔良继续解释,“这样隧道更安全,更不容易塌方。舒和伊莎贝拉跺脚的那一套只是表演给外行的,一种敷衍了事的行为。”
“你再说一遍谁外行?”谷杭生气了。
“你想撒尿吗?”
“我想撒尿。走了六个小时了我当然想撒尿。”
“你看吧,所以说你是外行。不准撒尿。”
这个时候里面发出一阵阵巨响。
“什么声音?”谷杭问奥尔良。
“地震。”奥尔良说。
这时又有一只满是灰尘的小手伸了出来,招呼奥尔良进去,奥尔良起身要进去,却又停了下来。
“我离开你的时候……你不会又想起被退学的事,然后开始抓狂焦虑吧?”奥尔良问她。
“不会啦。自从见了伊莎贝拉,我这老毛病就几乎痊愈了。”谷杭说,“嗯,是的,我已经有伊莎贝拉了,再也不需要你了,奥尔良,你快下去吧。”
奥尔良下去的时候,卡卡和舒青书正在接吻。舒的手里还拿着那根蜡烛,火光轻轻地飘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接吻,毕竟刚刚逃过一劫,大家都被坍塌的土石泼得一身灰。卡卡则紧紧抓住了这个断桥效应,哦,不,吊桥效应的机会。招呼奥尔良下来的那个小黑手是伊莎贝拉的手。
“莫里斯死了!”伊莎贝拉说。
“真是悲哀。”奥尔良说。
“赶紧想办法骗过谷杭啊!”女服务员Q说,“不然又要去法院告咱们草菅人命啦。”
“就按照伊莎贝拉的计划来。”奥尔良说。
“卡卡在这里啊!”伊莎贝拉急得脑子嗡嗡的,“女服务员Q的事就已经在他面前穿帮了!”
大家都扭头看向卡卡。完了,大家都看见卡卡和舒在接吻了。
奥尔良抢过舒青书手里的蜡烛,另一只手搭在卡卡的肩膀上,推着卡卡往马头门里面走。
“所以说你都看明白了,卡卡?”奥尔良一手搂住卡卡,仿佛很熟络。
“是的,”卡卡很绅士地点了一下头,“很高超的技艺。谷杭看见的是莫里斯和我们三人进了洞口,实际上女服务员Q在拐角的阴影里等着。检查矿洞的过程中,万一出现任何危险,由Q来断后,出现任何危险拿Q当挡箭牌,谁死都不行但是Q死就没问题。这样万一出了危险,Q死在洞里,莫里斯安全地出来。在谷杭看来这就又是一次成功而安全的现场勘测。用J、Q、K来给三个餐厅服务生取名字太巧妙了,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这个矿场经常有人被炸死,需要经常更换Q。”
“这都是你告诉他的,舒?”奥尔良回头。
“他信得过的。”舒脸红地说了一声。
“我就不该信什么你和舒在圣弗朗西斯科的酒店里聊了一晚上如何挖矿这种鬼话,”奥尔良说,走到矿洞更深的位置了,依然勾肩搭背着卡卡,“总之卡卡,一定要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所有的Q都是娼妓市场上招聘来的,在这里挖矿已经比在卖皮肉的地方好太多了,不是吗?主要是我们赔不起那个什么死亡赔偿金,已经成为妓女的她们死了,也没人向我们要赔偿金。这样不是更好吗?关键在于。”
突然一声巨响,仿佛是枪声。右侧墙一块石头裂开了,碎片横着飞了出来,打断了奥尔良手中的蜡烛。那碎片如子弹一般,横扫过去后又死死打进了左侧墙里。奥尔良扔掉手上残余的蜡烛,走上前去,把那片碎片从墙里拔了出来。
“关键在于如果我们总是赔得起工人的死亡赔偿金的话,”奥尔良举着碎片,走了回来,“圣弗朗西斯科的金融界人士又会怎么看我们。”
奥尔良拿着那片碎片给卡卡看,给女服务员Q看,给大家看。那是一片1厘米厚,手掌大小的扁片。沉甸甸的,压在奥尔良手上剌出了血。这世上没有这么沉的石头,是黄金。蜡烛灭了,那扁片在黑暗的隧道里,散发着金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亮亮的,金光粼粼,像是佛罗伦萨的黄铜面具,贴在脸上。卡卡看着这块黄金,惊呆了。
“露财就会引来金融界人士的杀意,我懂了。”卡卡说。
“搞定了,”奥尔良对伊莎贝拉说,顺手把黄金扔到地上,“你的罪孽,或者说冤屈,也洗清了。”
本打算不让卡卡进隧道,只让他做地面工作的。因此拖到现在才向他解释这些。
“顺便提一句,我真的是自己应聘来的。”女服务员Q对卡卡说,“这种替别人死的工作死亡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但还是比当妓女强多了。”
卡卡拍了拍女服务员Q的肩膀。舒也拍了拍卡卡的肩膀,然后去马头门那边拿剩下的半截蜡烛。
“你们谁有火柴?”舒问,“我明明记得还剩一根的,找不着了。”
“火柴吗?”一个声音传来,“我有啊。”
那是谷杭。
“你是怎么下来的?小谷杭?”奥尔良走了过来。
“咦,竟然给我起小名,好恶心。”谷杭说,然后又扭头对舒说,“这个可以吗?”
“哇,看呐,火柴在卡耐基钢铁厂连火柴杆都是拿白蜡做的!好精致。”舒拿到火柴之后说。
“你快点点着,大家才看得清。”谷杭说。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大家都紧张到了极点。
“点呀。”谷杭说。
“点……不着。”舒说。壮着胆子。
“你的点燃盒难道是……”谷杭说。
“磷。”舒壮着胆子赌了一把,“盒里放的是磷。”
“啊。那就很遗憾了。”谷杭说,“我的火柴,火柴头儿也是磷做的。看来你得找一个有硫磺火柴头的火柴了。”
说着,谷杭爬到了隧道的阳面,回到了阳光下。
“我来帮你一把。”奥尔良扶着谷杭往上爬。
“没事,我自己能行。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坐着直接滑下来就不害怕了。上去的时候想象成爬山就好咯,没问题的。”谷杭说着,一步步回到了地面上。
等到完全听不到谷杭的声音了,隧道的静谧中才传来“孜”的一声。
“我骗她的,点燃盒里放的是硫磺。”
原来她刚才没把火柴戳进点燃盒里。
但是莫里斯的尸体不见了!是的,当大家再次走进马头门寻找的时候。莫里斯的尸体已经完全不见了。
这就不好解释了。我是说伊莎贝拉的事情。同样的,那天出意外的时候,老凯尔泰斯的尸体也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这可不好,人们不喜欢人间蒸发,因为人间蒸发不是什么好兆头。你大可以陈尸旷野,然后甩锅。哪怕实在没有人愿意接这锅,又没有足够的线索和证据帮助你嫁祸他人,也没关系。就说是印第安人就好了哇!是的,说印第安人杀了老凯尔泰斯。可是没有尸体算什么呢?没有尸体怎么向警察交代呢?尤其是,没有尸体,但是有一件,伊莎贝拉穿在身上的,有伊莎贝拉名字写在上面的工作服,洒满了老凯尔泰斯的血,这又怎么办呢?没有尸体,却有物证!不利于伊莎贝拉的物证!
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如此。好不容易,谷杭没有看见女服务员Q!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成功地背着莫里斯的尸体爬出矿洞,那么,谷杭一听说尸体消失,一定会点着蜡烛下来找的。谷杭自己肯定也有点燃盒。火柴和点燃盒是成对售卖的。朋友们,刚才是谷杭以为舒把火柴头插进点燃盒里了,火柴杆的抗压强度经不起戳两次是有可能的,所以谷杭并没有把火柴拿过来再在自己盒子里戳一次。况且那个时代的火柴稳定性也没有现代的那么安全,为了操作的安全性,那只粘了太多点燃盒中粉末的火柴谷杭就不要了。市面上卖的火柴,有一根一根单卖的,有三根捆成一捆卖的。刚才可能是谷杭只剩一根火柴了,那根她以为插进点燃盒,废了,就没有了。那当然是好事,谷杭没火柴了。也可能是谷杭有三根火柴,但是她忘了,抑或是因为非零和援助思维——她不能热心肠到递给舒第二根火柴,那会显得很傻。现在她好不容易上去了,万一她又下来,拿着根点燃了的火柴,那她就能看见Q了。莫里斯的事情伊莎贝拉已经想好办法了,但是Q要是暴露了,恐怕谷杭就真要去市场上问问,是谁经常频繁地招聘妓女,这件事了。
这时奥尔良拿着左轮手枪下来了。
“雅各布带着她的普玛来了。好大一只普玛啊,谷杭一上去就抱着普玛开始玩它的爪子。这枪她就递给我了,暂时用不上了。”
大家又走进马头门里,再次搜寻,还是找不着莫里斯的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莎贝拉急得直出汗。
“是啊,怎么回事。”奥尔良突然扭头看向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也扭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和上一次一样蹊跷吗?是啊为什么,没有老凯尔泰斯的尸体,你却一身是血地上来了,而且是前面有血,背后没血?”奥尔良开始质问伊莎贝拉,“恐怕你比大家都更有经验吧?”
“我更有经验?你敢再说一次!!”
“是谁藏的。怎么藏的。藏在哪了?你当然最有经验!”
大家赶紧往外走,以免打扰他俩吵架。卡卡、舒、Q,三个人静静在转角的阴面等着,离谷杭也就几米的距离。“哇!好大的普玛!哈……爪爪好软!”谷杭的声音,可以清楚听到,而这三人就只能尴尬地呆着,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隧洞深处传来一声枪响。
这次是真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