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莫申科的房子所在的林中空地不仅有这个洞穴一样的矿道。在铁莫申科所居住的地下室上面,是一座小木屋,只有一层。这座小木屋被常住在这里的人们习惯性地称为“帐篷”,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小木屋,没有什么比给一个特殊的小木屋起一个特殊的名字更能将它和其它建筑区分开了。今晚,帐篷的门久违地被打开了,因为这里不是用来聚餐和交际的,是只有遇到大事件需要开会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地方。
比尔逊元帅,不出意料,他第一个走进了帐篷。他拥有着整座矿场的经营权,但是一寸土地都没有,典型的“无地王”。接着进帐篷的是伊莎贝拉和奥尔良,显然,奥尔良趁着火车站的混乱把谷杭甩掉了,拥有着四分之一地权的伊莎贝拉肯定也不希望外人跟着进帐篷。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卡耐基的前一任加州分公司经理,乌玉莉玉诗。她进门的时候,手里的红酒就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乌玉莉玉诗对这次会议显然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她现在面庞红扑扑的,金色的头发蓬松的很,可能是被刚才的普玛吓着了才蓬松起来的。总之她不抱希望。因为她知道,或者说她听到了奥尔良和比尔逊元帅在火车上的对谈。奥尔良是一个废除主义者吗?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吗?都不是。他把女性群体夸得天花乱坠,却唯独没有提到问题的关键——伊莎贝拉。或者说,奥尔良回来之后拿伊莎贝拉怎么办。
凯尔泰斯·乌玉莉玉诗,对,那是她的名字。作为奥尔良的表妹,她当然在老凯尔泰斯死后也有继承权。她的父亲,小凯尔泰斯,在1850年的事件中死去,从那之后,她就在小巴黎教堂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老神父去世后,她继承了神父的职级,和雅各布、蒂姆两个小跟班在教堂继续安静度日。但是这一切的一切,真的能帮她抛弃掉继承权吗?人们会依照宗教的观点,认为她没有继承权;还是依照世俗法,认为她有继承权。伊莎贝拉作为奥尔良的亲姐姐存在着,如果奥尔良的心中有弑杀自己姐姐来夺取继承权的冲动,怎么保证,他奥尔良没有冲动顺手杀死自己表妹永绝继承权上的后患。
“还好有你陪着我。圣者芭芭拉的鲜血。你帮助我麻痹了神经。”乌玉莉玉诗看看手中的喝了大半瓶的红酒。
是啊。伊莎贝拉现在怎么想呢?奥尔良在火车上说了一堆支持他姐姐的话语,多少是真的呢?
乌玉莉玉诗现在悠哉地躺在整个帐篷角落处最不显眼的躺椅上。奥尔良在火车上借“女性比男性强大”之题发挥,想向人们证明自己对伊莎贝拉的忠诚,乌玉莉玉诗可没有那么活泼的体力。她倦了,她不想再去想奥尔良的话的可信度,她担心透了,累垮了。比尔逊元帅的皮鞋声音好大,虽说与体重吻合,但还是大到听起来像是故意的。伊莎贝拉的鞋声音小小的很好听。这一切的嘈杂让乌玉莉玉诗烦闷。三个人在帐篷中央的圆桌周围坐定,乌玉莉玉诗则翻了个身,背朝着他们,提了提衣服,睡觉了。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的是伊莎贝拉的声音。东北区的地权早已永远归伊莎贝拉了,其它四分之三的土地则是已故的老凯尔泰斯的。看来大家就是要讨论这个问题呀,而伊莎贝拉则是第一位发言的:
“我想我就算把这件重要的事情重新提起多少次,都不为过。因为这是问题的关键,也是长期以来都不应当更改的。鸿雁在翻过雪山的时候,石头上会留下它们带血的爪痕。千年万年,雪山都会存在;那爪痕也绝不是凡间普通的鸟类能够比拟的。与此极为相似的是,长子之所以被称为长子,是因为他的‘长’,而不是所谓的‘子’。也就是说,无论长子是男是女,他都是长子,ergo,无论是男是女,长子都有长子的责任、义务,以及利益。”
她竟然用“ergo”这个词、这种词来活跃气氛。不过目前来看气氛并没有成功被她活跃起来。乌玉莉玉诗脑子里想着:这都只能怪她自己。乌玉莉玉诗接着睡,伊莎贝拉接着说。
“奥尔良用了6年的时间就学完了本科到博士的所有内容。躐等求进,值得赞扬,但是真的有用的能有多少,6年超负荷的学习,他是否还能胜任老凯尔泰斯的工作,这都值得怀疑啊。西北、西南、东南区,也就是说整个凯尔泰斯金矿场,都应暂时由我来保管。”
嗯……看来比尔逊元帅遇到对手了呢。原来伊莎贝拉也想鲸吞掉整座矿山啊。不知道比尔逊元帅有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可是比尔逊元帅的发言依然是不慌不忙,看来他并不在乎伊莎贝拉发起的挑战。
“亲爱的奥尔良、亲爱的伊莎贝拉、亲爱的乌玉莉玉诗,大家晚上好。”比尔逊元帅的发言还是那么中规中矩,听着让人想睡觉。
但是乌玉莉玉诗还是没睡着。他,比尔逊元帅,先是总结了一下刚刚发生在矿场东北区的重大事件。也就是说,位于东北区的凯尔泰西亚金矿场场长伊莎贝拉·凯尔泰西亚,和老凯尔泰斯一起进入位于东北区的矿道。但是只有伊莎贝拉活着出来了,身上还全是血。事发地点就在凯尔泰西亚金矿场内,是否有可能,是凯尔泰西亚设下的陷阱。比尔逊元帅这样质问着,其他人这样听着。
而后,比尔逊元帅接着说了下去。他转而提到了奥尔良。是啊,他拍着奥尔良的肩膀,说:“我的孩子,你刚来到这里。6年的时间矿场的变化太大了,你需要适应;内部外部处理关于老凯尔泰斯的事情,你需要休息。我看昨天你和警察讨论了一夜,警察坚持要求见老凯尔泰斯,是你挡住了他们。这很出色,但是孩子,你的健康也是我所关心的。不妨就多休息一段时间,哪怕是一两年也可以。”
嗯……这个比尔逊元帅,和其他高龄领导人一样,当劳川普,周拜登,阿尔滋海默,一阵儿一阵儿的。在火车上还在要求奥尔良不要往后退,现在突然又转念劝奥尔良不要抢了自己的工作。迷恋工作就直说嘛。
“不过,”奥尔良突然说话了,“我确实不想继承老凯尔泰斯的任何金矿。我这次回家,干脆就算度假好不好?我不打算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打算继承这里的任何东西。今后我也打算去其它州谋个工作。这样不是挺好吗?”
奥尔良的话最终惹得乌玉莉玉诗忍不住笑出了声。三人都看向了乌玉莉玉诗。
被人盯着了?没办法。乌玉莉玉诗只好抬头冲着天空说到:“你看吧,老凯尔泰斯。你撒网撒得太早了,年老无用的鱼,为了鱼饵拼了命地往里钻;年轻有用的鱼,又都被你吓跑了。”
“你喝醉了,乌玉莉玉诗。”伊莎贝拉说。
伊莎贝拉的椅子比较高,坐在上面往下出溜。她撑起身子坐正了以后,转着她的绿眼珠看着奥尔良。是,奥尔良知道,现在的乌玉莉玉诗是在逃亡。可是能逃到哪去?他自己也是在逃亡,可是谷杭在这里呀。
“下面来聊第二个议题吧。”比尔逊元帅决定不再讨论之前提到的一切了,“来谈谈谷杭。我们该拿谷杭怎么办?”
伊莎贝拉把头低下去,一边玩自己手指头,一边说:“我跟你保证过,比尔逊元帅。一个完美的计划已经铺展开了。就是‘锁住’谷杭。”
比尔逊元帅点了点头,这足以说明他们俩早就约定好了,他说:“嗯。很好。‘锁住’。也就是说没人会因此丧命,对吧?这很好,这能给卡耐基一个完美的交代。至少他不至于特别生气。那么……资金的问题?”
“当然是你们凯尔泰斯金矿场出全额啦。”伊莎贝拉靠在椅背上,头往后仰,说,“毕竟主意都是我出的。再说了,我们场里那些印第安人矿工,我大多数都使唤不动的。所以舞台肯定是在你们矿场。”
奥尔良坐不住了:“她会失去工作吗?”
“不会。”伊莎贝拉说。
奥尔良攥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你放心,绝对不会。”伊莎贝拉又说,双眼注视着奥尔良。
说完,伊莎贝拉又转而问比尔逊元帅:“而至于凯尔泰斯金矿场的地权。我希望今天能将它讨论完,而不是继续这样悬而未决。”
“你的意思是一丁点都不留给你弟弟吗?”比尔逊元帅问她。
“不,”伊莎贝拉越发地坚定,说,“我是说你退休。整个矿场,包括我的凯尔泰西亚,经营权全部归奥尔良,他来当总经理,而不是你。我继续当我的地主就好,收收地租。我不会再去管任何关于矿场开采和黄金提取、交易的一系列的事物,这些全都交给奥尔良,让他来当总经理,比起你,自己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你,打算当养子的摄政王当到死的你,恨不得这个世界上只存在摄政王掌权的道理而不存在真王掌权的道理的你,比起你给奥尔良开出的条件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比尔逊元帅质疑到,“你知不知道,伊莎贝拉。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现在就放手呢?或许你不知道,我敢说,我若现在放手,不用等我死了,明天,就是洪水。”
“哦?怎么说?”伊莎贝拉问他。
“你别以为我这几年什么都没准备。”
“嗯。我有所耳闻,公司上上下下各处的财政都被你截流了一大部分。你肯定富可敌国了吧?加州你都能买得下了吧。”伊莎贝拉说。
“何止……”比尔逊元帅笑了笑,说,“我在制药产业和纺织产业都有诸多好友。别看我这么大岁数了,每周去圣弗朗西斯科的时候,我还是要应酬一下的。要不然他们会不安心的。在应酬的时候我可以说些什么呢?是,我可以说老凯尔泰斯被他女儿炸死的事。但是说了以后我在场里的利益也会受威胁。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说。你是这么想的?啊,你太天真了,伊莎贝拉。你知道什么?你们的母亲生完你们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小凯尔泰斯的妻子大概也是在那时走的。乌玉莉玉诗的父亲小凯尔泰斯也早就死了。现在呢?老凯尔泰斯也死了。凯尔泰斯兄弟和他们的妻子都死了。知道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知道什么?”伊莎贝拉问。
比尔逊元帅站起来说到:“知道你们两个谁先出生的。只有我一个了!我了解到老凯尔泰斯早就告诉过你们俩了,怕你忘了,我再提醒你一次。1846年,墨西哥联邦的上加利福尼亚州移民暴涨,一批批美国人来上加抢占肥沃的牧场农场。河谷地区都是富有的英格兰人,深山中藏着的自由王国则都是欧陆移民的美国人建立的,数不胜数。你们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凯尔泰斯兄弟的自由王国就已经建立了。后来证明跟风建国是错误的选择,墨西哥的宪兵闻风而动,一座座山被封锁。弟弟小凯尔泰斯是当时王国的领袖,哥哥老凯尔泰斯联系上了因为在得克萨斯战败而赋闲在家的我。战场上的对手是我年轻时的下属,就是史密森警长。我下不去手,只好坐镇后方、出谋划策。凯尔泰斯兄弟则是按照我的指令,在前线冲锋陷阵,屡战屡胜。那时候你们的母亲们快要生了,没时间联系医生或是凯尔泰斯兄弟,我便亲自、亲手接生了奥尔良和你,然后是雅各布和蒂姆。都是我一个人接生的。下周我去弗朗西斯科应酬的时候,和我的那些好友聊天的时候,我就可以说:哦,孩子是我亲手接生的——其实奥尔良是哥哥,伊莎贝拉,才是妹妹!到那时,吞并凯尔泰斯金矿场你就别想了,伊莎贝拉。你自己的凯尔泰西亚金矿场,你能不能保住,到时候都会成为问题。毕竟老凯尔泰斯改了你的姓氏,还把你的名字从姓氏在前改成了姓氏在后。你和其他的凯尔泰斯们是一家人,但是不像一家人啊。恕我直言,比起其他孩子,你的额头更大。我请你再三考虑一下,到时候着急的是你,而不是我。”
比尔逊元帅说完了,会场一片寂静。
“我不是来拉屎的!”楼下地下室传来了谷杭的声音,三个人都听见了。乌玉莉玉诗有可能没听见,她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我们还是……进行有限博弈吧。非零和博弈。我不喜欢把事情做绝。”伊莎贝拉冷静了下来,以商谈的口吻说到,“我和奥尔良各领一支队伍。他带着这些工人们,我带着我的印第安人。两队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挖矿,如果有虐待工人的现象就会被谷杭抓住,受‘蓄奴’指控。最后哪一队盈利多,就做对谁有利的妥协,好吗?”
“具体的妥协内容呢?”比尔逊元帅问。
伊莎贝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就……模仿《堪萨斯—尼布拉斯加法案》如何?我知道那个法案在历史上失败了,但是咱们这里正合适。如果我伊莎贝拉盈利多,就维持我在东北区的地权和经营权,都归我;相对地,东北区面积减半,印第安人都住在湖边,我把东北区南边的无人区割给凯尔泰斯金矿场。如果奥尔良盈利多,咱们就正式签订协议,让奥尔良等到你比尔逊元帅寿终正寝,去世之后再继承凯尔泰斯金矿场的地权,在此之前都由你托管;相对地,你们场今后五年内不要再招募白人、爱尔兰人和斯堪的纳维亚人作为矿工,今后五年挖矿都使用我东北区的印第安人矿工,保证谷杭抓不到任何把柄。”
比尔逊元帅点点头,表示同意。
“奥尔良呢?”伊莎贝拉转过头问他,“你希望在妥协案中再加什么吗?”
奥尔良摇了摇头:“不用了。”
伊莎贝拉又扭头问比尔逊元帅:“我建议聘请奥尔良指挥凯尔泰斯金矿场的挖矿现场。每次挖矿都由他亲自指挥,以防他去圣弗朗西斯科找工作。”
奥尔良又摇头:“别呀……”
“我觉得这样挺好,就这么定了,奥尔良。”比尔逊拍了拍奥尔良的肩膀。然后,比尔逊元帅又转头向伊莎贝拉说:“我希望在奥尔良盈利多的情况下再加一点,以防止你夺走凯尔泰斯金矿场。”
“加什么?”伊莎贝拉问。
“如果奥尔良盈利多,”比尔逊元帅对她说,“你,伊莎贝拉,必须和我结婚。这就保证了等我死后,你会成为奥尔良的上一代的长辈,以保证即使我死了,你也没有权力吞并凯尔泰斯金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