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被苏语凝送来学堂的慕容谦正在整理着自己桌前的东西。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想起自家娘亲说过的话。“娘亲不管三皇子如何,娘亲知道你不能像他那样,那样对师长对长辈就是不尊敬。”
“就是不对的,娘亲让你去学堂,学的是做人的底线和知识。还记得娘亲和你说过吗,孟子有言,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之。明白吗?”
原本应该安稳的下午被一份奏折打破。慕容锦神情紧绷的对着被紧急叫过来的朝臣道;“刚才朕收到密折,说安河渠打捞上来了整整五个箱子的银两,经过户部查验,这些银子就是丢失的赈灾两款。”
站在底下的赵豪不禁有些冒冷汗,慕容琛看着一直擦着汗的赵豪道;“赵大人,你这巡查御史当得好啊。赈灾款居然在水里呢?”
赵豪听到慕容琛这样的话,心下更是慌乱,磕磕绊绊的开口道;“老臣也不知道,这赈灾款会出现在河道中。”
慕容锦在书房议着事,魏意柔这边却派人悄然来到了学堂附近,许是下了课的缘故,小孩子们都在打闹。来人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慕容谦,心下有些焦灼。躲在暗处的影一看了看慕容谦在的书室,又看了看小厮打扮的男子,心下暗自紧张了一下。
飞身前往书室的附近,想看看附近的情况,眼见男子越走越近,影一借着地形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背后直接敲晕了男子。在上课铃声即将敲响时,影一又悄无声息的把人藏了起来。
慕容琛在御书房听到影卫传来的消息时硬生生的折断了了手中的毛笔。
慕容锦有些疑惑慕容琛的突然转变的态度,又看了看影卫离开的方向,内心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道;“出什么事了?”
慕容琛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口那股想要冲进后宫把魏意柔千刀万剐的冲动。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情,臣弟告退!”说完不等慕容锦再次开口询问直接离开,独留一头雾水的慕容锦一人在御书房和身边的心腹大眼瞪小眼。
慕容琛在去学堂路上,一边听着影四的汇报。影四看着自家主子,因为愤怒的原因青筋暴起。回想起自家主子这么愤怒还是七年前,自家主子和王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因为苏语凝危在旦夕,他家主子就是用这种表情把宋聿吓得给苏语凝针灸的时候,直冒冷汗。
慕容琛板着脸走到书院,借着敞开的窗户,只见慕容谦跟着祭酒温习功课。看着儿子安然无恙,慕容琛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转身对着落雨低声道;“今日就把国公夫人的事情宣扬出去,两日之内,我要见到效果。把那些说书唱戏全都给我拉出来,词曲都给我唱的好听点!就当是给她送葬了!”慕容琛眼神中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慕容锦得知这件事时,已是傍晚。浑身无力的靠在小榻之上,闭着眼睛,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听到青衣的回话后,慕容锦嗤笑道;“魏意柔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要动谦儿!”
“阿琛这几年虽然不如之前那般手段雷霆,那是因为没触及到他的底线。一旦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可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
夜晚,苏语凝确定慕容谦睡着后,双眼通红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琛,轻声说道;“明日我带谦儿出去散心,祭酒那边你帮忙请一下假吧?”
慕容琛深吸一口气,“一国皇后如此恶毒!当年要不是先帝,只怕也没有魏家如此之猖狂之日。”
苏语凝看着睡的香甜的慕容谦,又看了看慕容琛,“明日刚好要入宫给母后请安,顺便也带着谦儿出去走走。”
“他回来以来,还没好好看看这南岳的风景呢!”慕容琛心知苏语凝只怕也会给皇后一些不痛快,握着苏语凝的手轻声说道;“这几年辛苦了,等魏家的事情结束了,皇兄的位置也稳定,我带你和谦儿咱们一家三口出去看看游历四方去。”苏语凝微笑的点了点头。
慕容谦早上起来按照时间表起身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洗漱过后又拿起古诗背诵,吃饭的时候还想着今日早上要早些到,祭酒要抽查课业。
可是当苏语凝告诉他,今日入宫面见皇祖母后,要带着他去大街上走一走。一时之间兴奋不已,一边欢呼雀跃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去了。
苏语凝一脸笑意看着慕容谦的背影,眼睛有些无神的看着孩子欢呼雀跃的背影,对着身后的落梅说道;“平常我教他谨言慎行,如今我却要教他,防人之心。”
“他才五岁就要经历这些。”说完捂着嘴无声的哭泣,身后的落梅也是心疼自家王妃,“小世子毕竟是王府里的孩子,又是皇家的子嗣。这些早晚是要教的。”
苏语凝擦了擦眼泪,确定不会让人看出异样后,轻声说道;“走吧!”
“你说的对,必须要教。而且还要教好才是。”素手握成拳。“只有板子打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是疼。”
一路上慕容谦一向爱看热闹的慕容谦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拿着书看了起来。若是让慕容琛瞧着这一幕,必然会哭笑不得。
苏语凝平时就是手不释卷的主,前几年马车里还有个专门的小格子放一些诗经和史书。现在到慕容谦这里更是如此。母子二人对着看。
到了宫门口,苏语凝蹲下身帮慕容谦整理着衣服,浅笑道;“今日你皇后娘娘若是问起你,昨日为何要提前离开书室,你打算如何回答?”
慕容谦挠了挠头,瘪瘪嘴,“最后一节课祭酒说是自习,若是想提前离开要背千字文。我通过了所以我可以提前走的。”苏语凝则点了点头,抬起手摸着慕容谦的小脸。“谦儿真厉害。”
苏语凝牵着慕容谦刚进宫门,一路上的防卫似乎比往常严了不少,走到距离慈安宫不远的宫殿处就听到了些宫女的切切私语。
“你听说了吗?昨日皇后娘娘又被陛下训斥了。”苏语凝牵着慕容琛恍若未闻的继续走着,只是脚步慢了许多。
宫女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出现的苏语凝,对着略显惊讶的同伴继续道;“那三皇子早年间因为生母过世,一直也未曾有过娘娘教养,可是至少读书是认真的。”
“可是自从皇后娘娘给要了去后,性情大变不说,动辄打骂下人,连夫子都不放在眼里。听说前段时日,齐王殿下的世子入学后,都差点给带坏了,给齐王妃气的听说差点动了家法呢!”
对面宫女也是惊讶,“这齐王妃看上去很温和端庄知礼,怎么会打世子?也不怕齐王殿下恼她。”
刚才说话宫女低声说道;“齐王妃早年间也是大家闺秀。大家族最重视的是什么,自然是教育了。而且,听说当年为了照顾王妃,齐王殿下顶了很大的压力硬是等了两年才要的世子的。”
对面的宫女听着自己好友的话,连忙出手打断,“话题跑偏了!不是说陛下训斥了皇后了吗?”
“哦对对,瞧我。听说是因为三皇子背不出千字文被蔡祭酒留了学堂到很晚才回来。”
苏语凝低头看了看慕容谦,“蔡祭酒?之前教你们诗文的不是宋祭酒吗?”
慕容谦想了许久后,声音软糯糯的说道;“宋祭酒这几日丁忧了,所以大祭酒就让蔡祭酒给我们代课了。”
“蔡祭酒的描红课最严格了,写的不好是要给打手板的,迟到要罚站……。”说完还瘪了瘪嘴,眼神略带幽怨的看着苏语凝,“简直和娘亲一样严格。”
原本一直畅聊的两个宫女被突然传来的声音给吓到了,见到是苏语凝和慕容谦更是连连请罪。苏语凝抬起头,看见两个连连请罪的宫女,微微一笑,“话到我这就算了,皇后是什么脾气你们知道的。”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应该明白。”
听到苏语凝这话,刚才还在背后议论苏语凝管教世子太过严格的宫女,声音颤抖“是,奴婢日后一定谨言慎行。谢娘娘不杀之恩。”
处理完小插曲后,母子二人继续朝着慈安宫走,只是刚到慈安宫门口,二人就听到了孙悦淑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千字文背不出来,蔡祭酒都告到陛下那里去了!”
“你是怎么当娘亲的,是不是把那些心思都放在为难后宫女眷和为你们魏家争权夺利上了!”
“好好的孩子,硬是让你给捧杀至如此。六岁的孩子居然连个千字文都背不出来,传出去让人看笑话!”带着伤跪在地上的魏意柔,有些委屈的对着孙悦淑道;“儿臣有抽查过炎儿功课,背的一直很好的……。”
孙悦淑听此更是生气,拿起从慕容锦手中接过来的课本直接甩在魏意柔的脸上。
此刻的魏意柔只感觉自己脸上,因为课本的撞击火辣辣的疼,低头看着上面描红的课本,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声音也带着一丝哭腔道;“母后,儿臣不懂其中的意思。”
“不懂?”孙悦淑有些被气到了,身后的郭嬷嬷连忙给孙悦淑抚着后背顺气。外面通传的内侍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启禀娘娘,齐王妃带着小世子进宫给您请安了。”
孙悦淑听此深吸一口气,压了怒火,声音尽量平和道;“快让她们娘俩进来。这语凝总算是给谦儿放松一下的机会了。”
内侍退去,孙悦淑的脸上怒气重新浮现,指着魏意柔面前描红本道;“眼睛不需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自己养的孩子什么字迹不知道,居然还在这装委屈!”
“本宫的恒儿在世时,他的描红本是书院所有人最喜欢的,本宫的恒儿从来不会动辄打骂宫人!更不会顶撞夫子!”
已经走进殿内的苏语凝听到恒儿的名字有些伤心,那个孩子温润尔雅,读书识字是最厉害的。虽然因为腿疾不能习武,可是性格极好。
、慕容谦看着眼前被罚跪的魏意柔,以及听到刚才孙悦淑的话,又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无措。孙悦淑这样气冲冲的样子像极了当时自己摆架子时,自己娘亲生气的样子是一样的。
苏语凝见此场景,面上带着一丝无懈可击的笑容,“母后这大中午的生什么气啊?儿臣还没进门就听到您大发雷霆了。”
说话间,慕容谦脚步飞快的跑向孙悦淑,孙悦淑把人揽进怀里,一脸无奈的说道;“炎儿的课业……。”看着怀中乖巧的慕容谦一时之间也是说不出话。
对着刚被扶起身的魏意柔道;“本宫和陛下商量一了下,你的父亲不是替你请了大夫了吗?刚好,你安心养病,本宫重新给炎儿找个妃嫔教养。”
小小的慕容谦眼睛登时瞪大的看向自己娘亲,心中很多疑惑不解,只见苏语凝借着喝茶的机会摇了摇头,慕容谦见此这才按下心中的疑惑。
苏语凝借着茶盏看向了目光略显哀伤的魏意柔,嘴角微微勾起。转头看向孙悦淑道;“来的路上刚才,儿臣听说陛下把册封诏书送到了魏家姑娘手里了。”
语气带着一丝肯定,眼神无波无澜的看着明明刚才还是死寂的眼神的魏意柔,眼睛里慌乱丝毫不加掩饰。看了看笃定眼神的苏语凝,又看了看孙悦淑,有些慌乱的说道;“萱儿……萱儿的身上有疤痕不能侍奉陛下的……。”
苏语凝拿起茶杯莞尔一笑,“皇后娘娘,陛下这么做不也是不想寒了老臣的心吗?”
“那姑娘正直花样年华,脸上却不知怎么就出了那么一道疤,谁看谁不心疼啊!现在既然好了,陛下把人接进宫,也是弥补亏欠。”
“话说,母后当年臣妾生谦儿的时候,恰逢是魏姑娘出事的时候吧?”
孙悦淑抱着谦儿吃着水果,看了看明显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的苏语凝,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吗?”
“你当年生谦儿的时候,阿琛在外面都急疯了。偏巧着,太医院里就两个值班的,其中一个还是新来实习生。”
魏意柔听到这些话不禁有些紧张,手紧紧的握着手中帕子,勉力撑起笑容对着对面的苏语凝道;“好在王妃是个福泽深厚的。平安生下了世子。”
苏语凝抬起眼悄然看了眼身后带着面具的女子,有些伤感,带着一丝苦笑。“什么福泽深厚啊!”
“在床上躺了七日,每日换出去的东西,我自己看了都怕死的很。那时候就是想着,我不能死啊!谦儿还小,我还要和殿下白头偕老呢!”
“那药苦的好几次都喝不下去了,可是看着殿下焦急的样子,我也是心疼啊!所以咬着牙也要喝下去。”
孙悦淑有些疑惑今日苏语凝的情绪,她今日就像是她刚嫁入南岳时,她对付赵妍一般的态度。
魏意柔有些坐不住了,一是因为前几日的责打,二是因为,那掺着落草香粉是她借着家族势力的手送给魏萱的……。她的目的就是不想让魏萱入宫。
慕容谦似乎是水果吃够了,拿着一颗葡萄跑到了苏语凝身边,抬起手示意着苏语凝吃葡萄。
孙悦淑见此越发喜欢慕容谦了,“这孩子心细,瞧着你进屋以来,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还特意给你拿了一个过去。”
苏语凝抱起慕容谦吃下葡萄后,莞尔一笑,对着孙悦淑说道;“殿下教得好,那年他调皮捣蛋的,我管不住他了,殿下就把人带去军营,也不知练了什么,七天回来的时候,晒的我差点都不认出他了。”
“后来啊!我也和夫君问过这事,他不说做了什么。只是说,他现在小,有错就要是要抓紧管。若是放任不管,对他的未来有影响。”
坐在一旁宛若陌生人的魏意柔,扯起嘴角,“孩子还小慢慢教才是。”
苏语凝抱着一直眼神带着疑惑的慕容谦,轻声笑道;“娘娘此话有理,可是我却不允许。”
“我也不认同什么事都已一句,他还小不懂事就放过,这样做委实不对。”
“可是棍棒底下未必出孝子,齐王妃这么做可问过谦儿的意见?”苏语凝有些苦笑,“娘娘,臣妾从未打过谦儿。”
魏意柔却有些嗤笑,“外面现在谁不知道,齐王妃罚世子围着王府跑圈之事,这不是责骂是什么?”
苏语凝刚想出言反驳,孙悦淑到是开了口,“难不成要向你一般,孩子做错了事情不管教反而夸奖不成!”
“难怪炎儿如此骄纵,原来你是压根就没把孩子的教育放在心上!”
苏语凝抱着昏昏欲睡的慕容谦温声说道;“母后这不能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没有当过母亲,自然不知道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之痛。”
“更不会理解,怎么教育一个孩子的。皇后娘娘谦儿是臣妾心头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没错,苏语凝故意用这件事,刺激着魏意柔那柔弱的内心。
“臣妾那日也是给谦儿气到了,才进京不过半月,就把那些世家公子的风气给学了来。王府里好几个照顾他姑娘被他踹伤!我怎么可能不管!”
可是魏意柔却有些惊讶,“不过是个奴才,踹了必然是她们照顾不周!”
孙悦淑此刻是真的被魏意柔气到无语了,“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若不是迫于生计谁会屈居人下!”
“亏你是先帝钦点的一国之母,我南岳有你这个皇后,简直是让天下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