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今次考核的内容。”
朱司珍在众人的注视下，把一个织锦卷轴悬挂在司珍房的牌匾之下，但并没有当场打开。
那个深红色的卷轴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屛住呼吸，停止讨论，司珍房的宫人也在驻足仰望，显然她们也不知道卷轴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的时候，朱司珍把卷轴上的捆线拉开，卷轴缓缓降下。
包括顾司司在内，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个卷轴的降落揪了起来。
竹叶钗。
上面只有这三个字。
顾司司倒吸一口气。
也不是说着竹叶钗有多难做，恰恰相反地是，竹叶钗的拉丝工艺反而是一个造钗之人的基本技能。
这种竹叶钗一般用于重阳登高之际，宫内女子凡是嫔位以上的主子都要佩戴。
想必是因为重阳节将近，所以宫内又要准备做竹叶钗了，所以才以此作为考核的内容吧。
竹叶钗寓意竹叶长青，故人长情，有追忆已故先人的含义。
但难就难在“长青”二字。
司珍房往常做竹叶钗都是点翠的手艺，先用金子拉成细细的金线，然后缠绕做成竹叶的形态，作为底座，再采用翠鸟背部的羽毛一根根镶嵌在底座上，方能达成。
之所以采用翠鸟的羽毛，皆因其颜色丰盈鲜亮，经久不褪色，即使经历时间洗礼，其色彩和光泽都能保存很久，所以深受造钗之人的青睐。
加上翠羽根据采羽的部位和工艺的
不同，可以呈现出多种色彩，如湖色、藏青色、蕉月等等，加上翠羽本身的自然纹理和在阳光下呈现的幻彩光泽，使点翠钗更加活泼生动，雍容华贵。
寻常的点翠采用硬羽，也就是翠鸟身上较大的羽毛，也称为硬翠，一只长成了的翠鸟只能取左右翅膀各十根，加上尾部羽毛八根，加起来二十八根硬翠，所以每一件点翠首饰都造价不菲。
这竹叶钗却是点翠首饰中的异类。
因为它采用的不是常见的湛蓝色硬羽，而是选用翠色/欲滴的软羽。
只有精通造钗手艺的人才知道，翠鸟的羽毛多为蓝色，绿色者甚少，一般这种绿羽藏在翠鸟的双翅覆盖的地方，必须把翠鸟捕获后，将其翅膀之下的硬羽拔除，才能分辩硬羽之下是否绿色的软羽。
有时候即使捕获十只翠鸟也不一定能有一只是绿羽，而且被拔除硬羽的翠鸟不但再也不能振翅飞翔，被取过羽毛的翠鸟往往不久就会死去。
虽然取羽的过程有些血腥，但因为暂时还没有其他比翠羽更好的物料，能营造出竹叶钗的那种泛着绿萤萤亮光的质感，所以司珍房依然是沿用传统的手艺。
就在参加选拔的宫人对这次考核的内容议论纷纷时，朱司珍的目光掠过顾司司的方向，稍作停留。
她倒是好奇，这个受到郑太后特殊交代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够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上脱颖而出。
顾
司司只顾看着卷轴上的字，苦苦思索，丝毫没有察觉到朱司珍的目光。
就在众人为翠羽难得而苦恼时，朱司珍早有准备，她拍了拍手掌，十几个蒙着白布的鸟笼被司珍房的宫人提了出来，放在前面的桌子上。
当白布被取开，笼子里的翠鸟突然看到亮光，在笼子里不停扑腾，幸好一旁的宫人迅速把白布重新围上，才暂时安抚住那些烦躁不安的鸟儿。
“翠鸟都给各位准备好了，各位姐妹只管安心。”
顾司司感受到旁边的宫人松了一口气。
但顾司司看着笼子里的翠鸟，心却一下子沉了下来。
莫非......要她们亲手取羽？！
要知道，还没入宫之前，顾司司就是一个连杀鸡都不敢下手的人，现在让她从活生生的翠羽身上拔毛，岂不是为难她吗？
特别是听到笼子里传来的翠鸟哀鸣声，顾司司心中更是不忍。
想起被拔羽的翠鸟滴血的伤口，顾司司只从司珍局看过一次别的宫人取羽，她就此生难忘。
她无法阻止司珍局的宫人用这种方式取羽，只因为点翠首饰为宫中流行，主子有命，做奴才的不得不迎合上意。
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她本就不想取羽，但没想到司珍局考核的内容就是竹叶钗，这让顾司司十分头疼。
这该如何是好？！
她的为难看在朱司珍的眼里，但朱司珍也爱莫难助，因为这个题目，是郑太后亲自出的。
朱司珍对
下面的人说，“做竹叶钗工艺繁琐了些，需要耗费点时间，所以也不要求你们今天之内就要做好。”
“郑后娘娘明日正午时分会驾临司珍房，到时候你们把做好的竹叶钗呈上即可。”
“你们自行取了翠羽，大殿内的用料也可以按需取用，备齐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回去设计图样，千万不要耽搁时间了。”
说罢，她便和司珍房的宫人一同进去内殿，大殿那里就只留下那十几个鸟笼和参与选拔的宫人。
留下来的宫人明显愣住了，颇有些不知所措。
但站在顾司司身旁的秦青青却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其中一个鸟笼，徒手捉住了一只挣扎的翠鸟。
大家看着她眼明手快地一手按住翠鸟，一手从翠鸟的翅膀上拔毛，瞬间几根翠羽到手。
那只被拔羽的翠鸟在她手中不停哀鸣，声音凄惨，但秦青青丝毫不顾，充耳不闻。
采完一侧的羽毛后，她随手就把翠鸟翻到另一边来，目无表情地采另外一侧。
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手中的并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只不过是一件冷冰冰的工具罢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顾司司都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吓，均是目瞪口呆。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秦青青已经采了足够的翠羽，于是把那只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翠鸟如同垃圾一样扔到地下，然后翻身去寻金线。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说了一句，“翠
鸟的数量不够！”
这句话引来了恐慌，整个司珍房瞬间陷入大乱，各人开始争相抢夺鸟笼内的翠鸟，就像饿极的猛兽争夺口中之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