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司以为顾离病中糊涂，竟认不得宋若延来，着意提醒了一下。
“选拔比赛的时候姑姑见过他的啊，他是凤栖梧宋任宋大人的独子，和司儿是同日出生的。”
顾离微笑地点点头，“姑姑当然记得。他待你极好，心里眼里都是你。”
顾司司被顾离这么一说，脸一下子便发烫起来，“都说了，姑姑，别闹。”
一边偷偷看向宋若延的方向。
连她不得不承认，当初那个捉泥鳅放在她的养鱼盆，吓唬她这是蛇，看到她大惊失色四处逃逸，他就在旁边取笑为乐的魔君，不知不觉间竟长成了一个和风霁月的少年郎。
他长着极其柔和的相貌，绝美得就连很多以相貌为荣的大家闺秀都自愧不如，但偏偏行事的手段十分果断，连武功都是最为英气硬朗的派别。
当他静静地伫立在合欢树下时，微微抬头看向碧空时，你会觉得他就像满怀心事，就像万般思绪郁结在心头。
但下一秒，当他回过头来冲你微微一笑的时候，就像春风吹拂平静的湖面，带来了清凉，也带来了波澜皱褶。
如此年少有为、俊朗飘逸的少年郎，却让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说实话，她还有点得意的。
但她只想着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没想到其他。甚至在她听到其他闺阁少女对宋若延的那些小心思时，还想过帮她们一把，教她们如何讨得宋若延的欢心。
只是每次宋若延都要向她旁敲侧击，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把自己的喜好告知他人时，他的语气总是十分的严肃，还带了些无可奈何。
再到后来，宋若延故意在那些女子面前表现出和顾司司所描述的喜好截然不同的表现，时间久了，那些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便不再信顾司司的话了，也再不来问她了。
甚至有些人颇有眼力，看出了顾司司和宋若延的亲昵，以为是顾司司为了霸占宋若延，故意放出假的消息，意图破坏她们在他心中的印象。
顾司司倍感委屈，也就从此不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顾司司听到顾离说的话，分明意有所指。她理所当然地说，“谁让我们从一出生开始就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了。”
沈飞雪闻言也是一笑，“很少听你这样自貶其身，以前不是还说寻常男子没有哪个能进你法眼的吗？怎么现在倒自轻自贱起来了？”
顾司司想起自己前途未明，前往宫中也不知道是吉是凶，心中无比惆怅。
“以前或许是，但随着年岁渐长，很多想法也就不一样了。现在他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而我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没落商家之女，云泥之别了。”
“我只求我的存在，不会成为若延哥哥前进步伐的阻碍，那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自从顾家分家之后，逐渐呈现的倾倒颓败之像越发明显了，现有的经营手法和布品质量，都有很大的问题，要想整治过来，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了。
加上外面的纺织坊的纺织手法日新月异，纺织的人才也如雨后春笋那般涌现，顾家纺织坊能不能回到以往的辉煌，还未可知。
她不想宋若延因为顾及往日的情义，不顾生意买卖上的得失，而对顾家多加照顾和纵容，这无疑是拖延了凤栖梧的脚步。
最符合经济效益的做法，无异于寻找比顾家更为稳定的纺织坊，而不是苦苦等待顾家的崛起，两家再像以前那样相辅相成。
所以顾司司并不想往男女之情这方面多作考虑。
即使她曾经想过，这一辈子，就这样和宋若延吵吵闹闹，开开心心下去，也并非不可以，反正他们两人都已经相伴了十多年，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
但她以往是平等地相处，最起码得像昔日的顾家纺织坊和凤栖梧那样，现在同一个高度，互相扶持，一起前进。
而不是像现在那样，她狼狈不堪、艰难度日，而他，却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所以当顾离问顾司司，是否对宋若延有意的时候，她低头沉默了。
她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她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他。
身边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喜欢她，在意她，她其实并非一无所察，但她只能装作懵然不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还如何回应他眼中的深情。
只要他一天不亲口对自己说出那些话，顾司司便打算一直装作毫不知情下去。
这并非残忍，而是因为顾司司太过理性，理性到分析了所有的利弊得失，最后决定掩埋了自己心中最真挚的情感。
顾离见她这般，也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长姐那边，司儿打算怎样善后？”
“等她的伤势休养好吧，我再私下问她一次，要是她执意不说，也就罢了。她四肢筋骨尽断，赵大夫说了，即使是华佗在世，也不能让她恢复如初了。”
“往后的日子，她双足不能行走，双手也废了，相比再也不能织布了。
“即使后面查出来幕后黑手是谁，没了顾音姑姑的那双巧手，怕也是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顾离点了点头，对顾司司的安排表示赞许
“你顾音姑姑也是一个命苦的人，前期被心爱的男子人所欺，后面即使嫁入农家，也要为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劳，无儿无女，连唯一相伴的夫君，也离她而去了。”
“如果她不再做伤害顾家的事，大可放过她，不要苦苦相逼了。”
顾司司把手覆在顾离干瘦如柴的手上，微微颔首，“司儿知道该怎样做的了。”
顾离满意地说，“司儿也大了，比以前越发稳重了，相比一定能安排好这件事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回廊的那一丛海棠花，“司儿，给我摘些海棠花吧，姑姑想在房间的花瓶插上一些。”
顾司司十分听话地过去摘了几支开得正艳的花枝，拿到顾离面前
“这花好看是好看，只不过没什么香气，要是色香具备，恐怕连雍容华贵的牡丹都被比下去。”
顾离望着这海棠花，淡然地笑了，“世事古难全，能得一处完满已经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