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大了，我和你一起送姑姑回房间吧。”顾司司对着身边的沈飞雪说。
姑姑贪恋地看那些娇嫩得就像掐得出水的海棠花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也好，我也刚好有点累了。”
顾司司和沈飞雪起身想把姑姑连人带凳一起抬回房内，不远处的宋若延见状马上上前帮忙。
虽然顾离已经消瘦得就像一张白纸，轻飘飘的，但顾司司和沈飞雪也算是自小娇生惯养，力气自然比不上府上的家丁奴仆，两个人合力抬顾离，还是有点儿吃力的。
但下一刻，一双强劲有力的手，便把顾离身下的凳子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
顾司司看着伸出援手的宋若延微微一愣，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说了句，“这些事，你喊我就好。”
而顾离看着这一个场景，则会心一笑。
回到房间内，把顾离安顿在床榻上，顾司司低头问她，“姑姑，要吃点东西再睡吗？”
顾离摇摇头，“不吃了。对了，司儿，我让你织的白棉布，都织好了吗？”
顾司司没想到顾离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气氛一下子从刚才的愉悦轻松，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顾司司有些愧疚，回去京城的那段时间，她忙着打点纺织坊的事儿，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碰纺织机了。
除了在江南陪伴顾离的那段时间里织了一部分外，基本就是毫无进展。
顾离见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
她安慰顾司司说，“也罢，不过是遮体之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司司连忙说，“不，姑姑，司儿答应过你的！司儿现在就去织，即使不眠不休，也会为姑姑织一身素衣，完成姑姑的心愿。”
她有些慌乱，甚至想马上转身就去把这件事落实了，但顾离及时喊住了她。
“司儿，我有东西想给你。”顾离向一边的沈飞雪示意，“飞雪，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顾司司马上停住了脚步。
沈飞雪点了点头，然后从旁边的柜子中取来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在顾司司面前打开。
锦盒里面躺着两个卷轴，大小不一，纸张的新旧也不同，其中一个卷轴的纸质已经微微发黄，看起来有一定的年岁了。
顾司司不解地问，“这是？”
“打开看看。”顾离催促她。
顾司司拿出纸张较为洁白的那个卷轴打开，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年老女子的画像。
这个年老的女子，满脸皱纹，容颜衰老，除了眉目之处有些像姑姑之外，不过寻常之姿。
顾司司刚开始没认出来，后来在顾离的提醒下，她才知道，这画像画的，正是顾离年老的模样。
顾离解释道，“我的娘亲容貌绝美，即使年老了，也别有一番韵味。我曾想过当我年老时，能有娘亲的一半，就已经心足了。”
“但我想我没有机会等到这一天了，于是我让画师入府，请他根据我的相貌，为我画一张年老后的画像。”
顾司司反复查看这一幅画像，只觉得这个画师技艺不行，不仅丝毫没有画出了顾离眉目带情、清丽脱俗的精髓，连下笔都属敷衍。
“姑姑怎么找了这样的画师，江南没有好画师了吗？若延哥哥都画得比他要好，要不让若延哥哥给你重新画一幅吧。”
顾离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最后还是沈飞雪说了真话，“那个画师的技艺倒没有什么问题，刚开始画的画像我看着跟姑姑十分相像。”
“虽然是年老的模样，但一点都不突兀，甚至我看着这幅画，觉得姑姑以后老了就该是他笔下的那副模样。”
“但姑姑对那幅画不满意，提了好几个修改的意见，那个画师根据姑姑提出的要求，连着画了好几幅，姑姑都没点头，后来那个画师越画越不像，下笔也开始潦草起来了，没想到姑姑反而接受了。”
“这幅画我看着也觉得不像，但姑姑说她就要这一幅，我也不好说什么。”
顾司司看着这画像上的老妇人，一脸为难的样子。
只怕看着这画像久了，她会忘了顾离姑姑原本的模样了。她连忙把那个画像卷了起来，照旧放入了锦盒之内。
“那这个呢？”
顾司司指了指另一个泛黄的卷轴，生怕这个又出什么幺蛾子，连忙先问了，好让自己有些心理准备。
“那是先皇给我画的画像。”顾离轻描淡画地说。
“什么？！先皇的亲笔？！”顾司司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幸看到这曾经拥有天下至高无上权力的人，亲笔所书，她对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威严震慑的天选之子，安居于金光闪闪的龙椅之上，接受百官的跪拜。
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卷轴，居然是先皇的笔迹，还要是画的是姑姑的模样！
这幅画，应该记载了两人的过往，这让顾司司既好奇，又忐忑不安。
她在姑姑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卷轴，一幅春日出游的景象就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杨柳依依，春意萌生，被风吹得波澜四起的湖面，边上站了两个人，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在吹箫，另一个梳着灵蛇髻的女子，正扶着脸，侧耳倾听。
那个画上的女子，无论眉眼神态，还是动作姿态，都和顾离一般无二，一身天青色的薄纱罗裙，衣带当风，更显得顾离腰肢纤瘦，气质如仙。
不用细想也能猜到，那个吹箫的男子，便是先皇了。
即使湖边游人如织，但这两人实在太亮眼了，以至于顾司司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两人所吸引，好一会儿，才看到湖边盛放的海棠花。
顾司司看着画像上的两人，男才女貌，那个男子的目光一直在顾离身上，甚至微微俯身靠近她，想必当初两人也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候吧。
而且那么多年过去了，顾离姑姑还珍藏着这个卷轴，说她没有遗憾，大概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顾司司还沉醉在画中的郎情妾意时，冷不防顾离说了句，“这画你留下来吧......至于另一幅......有机会的话，姑姑希望你替我送给宋妃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