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了几个回廊，孙嬷嬷终于在一个门口停住了脚步。
“小姐此刻还在午睡，大概快醒了，就劳烦两位姑娘在此处等候片刻。”
“茶点香茗马上就会送上，姑娘可以坐着休息，用点清茶。又或者随意参观一下。”
“老奴还得准备小姐睡起后的妆粉，就先下去了。如果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即管吩咐这两个丫头便是了。”
孙嬷嬷把顾司司和沈飞雪安排上座后，转身细细吩咐侍立一边的两名侍女。
“好生照顾这两位姑娘，都是京城来的贵客，怠慢不得。”
那两名侍女顺从地回答道，“孙嬷嬷，奴婢知道了。
孙嬷嬷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刚才走得有些急，即使是懂武功的顾司司额头都出了一些细汗，更何况是弱质芊芊的沈飞雪，更是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得欢。
但两人都是知礼数的人，不好在别人家造次，平白惹人笑话，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
很快，府上的婢女把茶盏和茶果子都端上来了，除了冒着热气的毛巾，旁边还有人托着一个青花圆盆，盆上绘有双色并蒂牡丹，那牡丹正盛放，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息。
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顾司司径直从托盘中拿起毛巾，把双手仔细擦了一遍。
然后用袖子遮挡了，拿起旁边的茶盏饸了一口清茶，再把口中的茶水轻轻吐在青花圆盆之中，整个动作下来，一气呵成。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吃茶了。
沈飞雪学着顾司司的样子，也一一照着做了。
婢女们这才把热毛巾和青花圆盆端了下去，只留下了原本在此伺候的两名婢女，仍旧在此。
顾司司把茶盏靠近唇边，新茶有些烫嘴，她轻轻地吹了吹，才喝上了。
淡淡的涩，在荷叶的清香中逐渐占据咽喉，回味却是甘的。
那种甘甜的口感在经历了入口的涩后更觉浓烈，一圈一圈地在舌尖化开。
顾司司虽然不太喜欢新茶的涩，但还是对这个充满荷叶香气的茶点了头。
两人面前放了四色碟子和一个红色盒子，那四个碟子上面都描有不同的花样，顾司司低头一看，原来绘的正是梅兰菊竹。
梅花碟子放的是姜香梅子，兰花碟子放的是酥炸兰花尖，菊花碟子放的是菊花粟子饼，竹叶碟子上方的是炭烧竹笋鱼干。
有甜食也有咸食。
有素也有荤。
有淡雅的黄色，也有浓烈的深红，用四色碟子装了，真是又别致又好看。
顾司司反而对那个红色盒子更感兴趣，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
“哗，这个好精致！”
顾司司不禁小声地感叹。
虽然两人都用过早膳，但看到眼前精致可爱的茶果，还是当堂亮了眼睛。
那果子晶莹可爱，就像冰一样剔透。
牡丹造型的外皮，里面裹着黄色的馅料，还有一些细碎的玫瑰花瓣，一清二楚。
靠近还能闻到闻到一股清淡的玫瑰香气，甜甜的，让人还没开始吃就已经心情愉快。
沈飞雪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小碟子上，递于顾司司，“吃吧。”
顾司司拿过碟子，竟有些不舍得动嘴了。
她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清香直冲脑门，顾司司感觉自己就像置身花海之中。
接着，便是口腔舌头承接着那茶果子的香甜。
出乎顾司司意料之外，那馅料居然是可以流动的，就像生的蛋液一样，流入口中，细腻柔滑。
顾司司和沈飞雪从未尝过如此出色的茶点，即使是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都没能做出这种茶果子来。
而且京城的茶点大多直爽豪迈，像绿茶红豆酥、山楂雪梨糕、花生糖莲子饼等，都是吃口味的，对外观要求不多。
不像姑姑家的茶果子那样，讲求造型和意境，让人不仅饱了口福，也全了眼欲。
吃过茶点，再喝一口清茶，享受屋外舒音微风吹佛，顾司司感叹人生要是时时都如此写意，也不枉了。
她放下茶盏，开始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墙壁上悬挂着几幅画像，纸面都有些泛黄了，倒是像有些历史了，不像是新画的。
那些画像上面都画着样貌同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样貌不俗的女子。
顾司司细细地观摩那些女子眉眼之间不同的神态和容色，直到她在画像的尽头，看到了顾离姑姑的画像。
画像上的姑姑一脸淡然，眼睛平静得就像一滩秋水，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这画像画得不好。姑姑那里有这画像那么老气。”顾司司努了努嘴。
沈飞雪连忙嘘声，“别乱说话。”
她抬头看了一看墙上的画像，说了句，“如果没有猜错，那些画像应该就是历代继承羽纱帛的顾家女子了。”
沈飞雪的话刚落音，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数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虚浮无力，就像踩在棉花上那样，沈飞雪不禁皱了皱眉头。
当孙姑姑搀扶着就身子像纸片一样薄的顾离进来时，顾司司和沈飞雪都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子了？
姑姑在书信中不是说自己一切安好吗？
怎么会消瘦成不成人样了？
记忆中的姑姑，清丽脱俗，气质出众，虽然青春不再，但外貌还是十分可人，丝毫不逊色于二八年华的小姐姑娘。
怎么才半年不到，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个女子，虽然用薄纱蒙着面，但只从眼睛看，还是难掩沧桑和疲态。
她佝偻着身子，有孙嬷嬷搀扶着，虽然是炎夏，但身上的衣衫里三重外三重的，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眼就看出病态。
“姑姑？”顾司司不敢相信，但还是轻轻喊了一句。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棉纱后传出来，“原来是司儿来了。”
顾司司瞬间哭出了声。
即使那个声音和记忆中的那个黄鹂鸟一样的嗓声全然不同，但顾司司还是认出了眼前人。
她震惊、委屈、难过、伤心、悲愤，一瞬间百感交集，涌上心头。
那个女子看着顾司司，并没有上前安慰，只是笑着说了句，“这么好的时节，怎么又哭鼻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