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工的倾向因为长房一家的一系列措施，逐渐压制了一些。
特别是当那些最开始执意跳工的织工发现，顾珏所谓的高薪聘用，解决孩子们上私塾的问题，甚至是一家大小的吃住问题，统统都没有兑现。
甚至让他们在家等候上岗通知的那一段时间的工钱，也没有支付半分。
当他们反应过来在家被人诓骗的时候，想再次回到顾玖的纺织坊时。
顾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当初的岗位已经被其他人替代，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此话并不假。
这里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辆纺织机只供一个织工使用。
当她们决意离开纺织坊的时候，自然会有新通过考核的学徒顶上。
当她们发现无法回来的时候，她们闹过哭过哀求过，但于事无补，顾玖就是不松口。
阵仗闹得有点大了，连坊内的织工都出来看热闹。
虽然大家同时学徒出身，但眼下找工并不容易，长房那边的工钱虽然不算很丰厚，但胜在长房一家都是金口玉言之人，对她们的工钱从来没有拖欠一天，所以她们虽然觉得那些人可怜，但也只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有这个时间关心别人，还不如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技艺，能做到高级织工，那才是她们的目标所在。
甚至在她们私心下，也并不希望顾玖重新接纳那些背叛的人，毕竟竞争对手能少一点，她们离目标就能更近一些。
所以她们都约定好了一样，对于那些企图回归的人的求情，一概置之不理。
那些农妇闹了几天，见长房一家硬是不松口，坊内曾经的同伴也是冷漠如雪，慢慢就死了这条心。
有些人不信邪，出去京城的纺织坊求东主收留，但那些东主那里看得上那些农妇。
正如顾珏所说的那样，她们粗糙不堪的手，都怕她们把名贵的丝绸刮花了。
她们处处受阻，方才想起当初在顾玖的纺织坊，大家一起坐在纺机前纺线织布，其乐融融。眼下只余悔恨。
她们也别无他法，只能重回昔日穷困的生活，种田带娃，勉强糊口而已。
每当她们看到夜归的农妇，总会下意识觉得她们也是顾玖的织工，也不知道现在行情如何，大家过得还好吗？
月钱是否涨了？等级是否攀升了？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然家里也多了争吵。
但这些后果，怕是她们当初从未想过的吧。
顾司司的身子也逐渐地恢复过来，她根本就闲不住，又想到其他生财之道了。
她在养伤期间，顾玖不让她碰纺织坊的事情，只让她安心休息。
闲来无事她就到处溜达，跟种菜的李二婶学学播种，跟在唐三叔的鱼汤吊尾鱼回去做汤，又或者和山上尼姑庵的姑子们谈谈人生佛理。
她也就这段时间才发现，当日顾玖和顾荇采购月白棉的地方，就在离小药坊以东的不远处。
她有一次恰巧闲逛到那个地方，看见五六个姑子在那里翻地除草，赫然想起当日顾玖发现月白棉有问题的时候，曾经派人寻访那那几个棉农，后面发现月白棉的真正主人，正是山上尼姑庵里的姑子。
她上前一问，果然如是。
“敢问姑子，这块田地又打算种些什么作物？”
顾司司上前，恭恭敬敬地问道。
“这田地干旱，附近也缺少水源，农谚有云‘棉苗性似火，沙溜地最好’，所以我们一向都是用来种棉花。”
一个姑子回头回答道。
“那今年的棉花，可有人下定了？”顾司司又问道。
“就如姑娘所见的那样，现在种子才刚播下，丰收歉收尚未可知，哪会有人那么早就过来下定？”
“按照往常的日子，一般得花铃期间，才会有客商上门。”另一个锄地的姑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
“看姑娘脸生，不像是这里人？说话谈吐也是极有礼貌，模样也俏，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一个姑子停下了手中的活，和顾司司攀谈了起来。
原来这个尼姑庵一向香火并不鼎盛，一是因为地里位置的问题，尼姑庵在山上，上路崎岖难行，一来一回也得耗上两三个时辰；
其次在于这个尼姑庵供奉的神灵据说并不太灵验，刚开始还有善信去参拜，后来发现所求之事无一灵验，慢慢地就断了香火。
倒是有三四个虔诚长情的夫人，每一年都不厌其烦上山参拜，还给与数额颇多的香油费，才勉强维持了尼姑庵众人的生计。
但毕竟长久依靠那些香油费也不是正途，庵里的佛像也需要定期更换身上的衣妆，所以姑子们才想到租用了山脚下的一片土地，用来种植棉花。
一方面可以买出去换取银钱，另一方面也可以用来做佛像的金装幡帘。即使是次一点的棉花，也能用来填充姑子们的被褥，以抵挡北风呼啸的寒冬。
姑子们听说顾司司家是做纺织的，一下子来了兴致。
特别是当顾司司跟她们讨论不同的布料和不同的织法，能产生各种妙不可言的变化时，顾司司看得出来她们眼中的好奇和羡慕。
自此之后，顾司司经常到那块棉田附近闲逛。
一方面是视察棉花的长势，另一方面则是和辛勤劳作的姑子嗑上两句家常。
一来二往，姑子们基本都认识了这个外表俏丽，谈吐风趣，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女子。
顾司司也曾经被她们邀请上山上的庵里去喝口泉水泡的茶，吃上两个斋饼。
顾司司也不好意思白食，耐着性子给庵里的佛像的衣妆描了几个花样。众人见了都拍手叫好。
赶在棉铃长出来之前，顾司司终于试探出来往日她们的棉花都是买给哪一家为主，价格如何，要的数量多少等重要的资讯。
于是她终于按捺不住跟师太说，她家的纺织坊急需要棉花，今年能不能把棉花买给她一些？
价格比往常都给得足一些。
师太知道她家的纺织坊都收留了很多贫苦的农户做织工，而且待那些织工都十分和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而且不要她多给的钱，只按平日的价格就可以了。
师太说，“与人为善，总得善果。你的善心，会有福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