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顾荇一行人终于回到纺织坊了。
管事早就焦急地等在纺织坊的门前，一见到顾荇的身影，马上迎上前去，望穿秋水般，说，“三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顾荇一脸疲惫，但还是焦急地问，“爹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我把今天的事都跟老爷说了，就是他让我在纺织坊的门口等你，一旦你回来，不必回顾府，马上去内堂找他。”管事一边说，一边把他们迎进去。
顾荇也顾不上脱下背上的竹筐，快步向内堂走去。
当顾荇推开内堂的门，顾玖正在来回踱步，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
此刻看见孩儿归来，紧蹙的双眉总算开展，拉住他就开口怪责道：“怎么就这样跟人家出去城郊了？才带了那么一点人，如果遇到歹徒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也不考虑周全一点，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或者等你大哥二哥回来再说啊……”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明明内心关切，但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冷淡，句句责备，其实也是句句担心。
“爹，我这不安全回来了吗？再说了，我带去的都是强壮有力的家丁，带了五六个呢。”顾荇知道顾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连忙宽慰他。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你又是个体弱的，平日为父少让你陪同应酬，就是担心你的身体，这下好了，一声不响自己出去了…….”顾玖估计真的着急了，额头都有一层薄汗。
“爹，先不说这些了，快来看看我带回来什么？”顾荇这下才想起背了好几个时辰的竹筐，肩背早已酸痛无比，于是连忙把竹筐放在地上，双手合拢，从筐中捧了一整捧棉桃，郑重地递到顾玖跟前。
顾玖只消一看棉桃的外观，就知道这是上等的短种月白棉，有些惊喜地问，“果然是短种月白棉。跟你留下来的那一筐棉花是一样的，看成熟度和棉桃上的斑点，应该是出自同一块棉田。这是不是白天拜访的那位老农，带你去他的的棉田采回来的棉花？”
“对啊。虽然城郊的路不太好走，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但那一片棉田连绵成海，棉桃都成熟开裂了，那月白棉就这样露在外面，洁白如雪。居然这么好的月白棉都还没有人收购。我们运气不赖啊。”顾荇庆幸上天的机缘巧合，让这个老实交加的老农第一个就找到顾家，要不然遇上识货的人，早就出价买走全部月白棉了。
“但是，那么大的一片棉田都是那个老农的，他一个人如何耕种得过来？”顾玖心有疑虑。
“不是不是，那个老农才种了七八亩棉田，平时都有他孩子帮忙打理的，其他棉田都是另外的几家人的，人我都见过了，都是老实交加的棉农。他们都着急把棉田的棉花卖出去，除了棉田里成熟未摘的，地库还有一些。”顾荇解释道。
“其他棉田都是这种月白棉吗？”顾玖还是有点不放心。
“孩儿一一看过了，都是短种月白棉，有好几亩的月白棉质量比老农家的还要好呢，孩儿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各自的田里采摘棉花，于是孩儿让他们手上的棉花都给我一筐，我们都背回来了，这是其中一筐，其他的还放在外面呢。”顾荇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顾玖看着那饱满的棉桃，膨大的棉花像花朵一样绽放，丰满得十分诱人。这么好的月白棉，要是往常，还没成熟就已经被人订走了，为何这批月白棉已经成熟裂开，却迟迟没有人来收购？何况距离京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其他纺织坊虽说也有自己的仓库库存，但那么大片棉田，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顾玖沉思良久，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抬眼看到顾荇一副高兴自豪的模样，再看了看那一筐月白棉，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多疑打击了孩儿的自尊，或者真的是上天眷顾，为顾家雪中送炭呢。
于是，顾玖问，“那他们的棉花有多少？”
“三万七千八百斤。这是个大致的数目，因为有好些棉花还在棉田里还没采摘，所以只能报了个大概的数目。”顾荇回答道。
“那你给他们什么价钱？”
“本来他们说随便给点就可以，只求能挣点钱给家人置换点衣物家具。”顾荇回想起他们黝黑的脸孔，沾满泥污的衣衫，心内悲悯，说道，“但我答应了给他们市面上的正常价钱，也不去压他们的价了。他们辛劳半年，都指望这一次买卖了。何况，他们的月白棉的确值值个价钱。”
“如此也好，免得外人说我们顾家小家子气。”顾玖认同地点点头，但还是担心地说，“但采摘需时，能不能赶在订单提货前把布织好？如果误了工期，我们要赔上双倍的定金了。”
“孩儿跟棉农说了，后天下午就去取货，到时候按照实际的种类，验过质量合格，才即时现银结账。”顾荇颇为自豪地说，“为了表示诚意，我还给他们下了一百两的银子作为定金呢。那么棉农都是老实人，说一不二，既然收下了我们的定金，就不会再把棉花卖给其他人了。”
顾玖想起了一件事，“孩儿，你看过他们的地契没有？那片地是属于他们的吗？”
顾荇没想到爹爹提出这一点，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倒没有。不过都是租借地主的田地，棉农哪里有什么地契？”
顾玖若有所思。
他的三个儿子中，顾荇排行最小，但从小最得顾玖欢心。他虽然体弱多病，但乖巧聪明，最会体谅顾玖日夜劳累，总想为顾玖分担生意上的业务。但无奈身子骨不太健朗，顾玖怜惜他，也不愿意让他过于操劳，平日只在房内指导监督女工的纺织，不需要出外应付和采购。这些工作自有他的大哥和二哥操劳。
顾玖想，如果是个骗局，我们损失不过一百两。但如果是真的，做成这桩买卖，不仅解决了目前的危机，有足够的棉花应对贵客的订单，还能结交那些棉农，让他们专门为顾家供给上等的棉花，以后不必往来京城江南，来回奔波，倒也省了人力物力。
“后天，为父也去老农的棉田收货吧，毕竟是我儿第一次谈成的生意，为父必须在场为你撑撑场面啊。”顾玖宠溺地为顾荇擦了擦汗。
“那太好了。还是爹疼我。”顾荇满足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