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收货那一天,顾玖和顾荇早早来到城郊。那片棉田已经全部收割完毕,只留下一些残枝,隐约可见裸露的褐色土地。
棉农们正在棉田之中埋头苦干,男子负责用布袋子把打下来的棉花装好,麻利地用绳子打好结。妻儿负责把砍下来的枯枝败叶扫成一堆,以便以后燃烧堆肥。
打包好的棉花整整齐齐地堆在一个背阳的小山坡上,一个布袋子叠一个布袋子的,颇为壮观。
那个老农一看见顾荇过来,一边快步迎上前,一边呼唤在棉田干活的棉农,“大家快停下手中的活儿,公子过来了。”
棉农们听见顾荇过来了,来不及擦手上沾染的棉絮,马上应声而来。
老农离顾荇最近,率先来到顾荇身边。他发现顾荇除了带了一群家丁,身边还跟着一个气质不凡,自带书卷气的中年男子,和当日见到的管事不是同一个人,他也是个有眼力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莫不是公子的……”
顾荇点点头,“正是鄙人的父亲,顾家的长房大老爷。”
老农闻言不禁偷偷上下打量顾玖,眼前那个男子眉目如剑,眼神深沉内敛,不怒而威,那目光如炬,就像一个猎人凝视着猎物一样,但举手投足之间偏偏带有一种读书人的气质,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也让人感到清冷孤傲。
“见过这位老爷。果然是个芝兰玉树那般的人物,难怪能生出公子那样温文雅尔的孩儿。”老农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个礼,也不忘奉承讨好一番。
“老人家也辛苦了,不知道棉花都打点好了吗?地库的都搬出来了吗?”顾玖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棉花山,对老农的奉承只是象征性地应对一下,然后再无二话,直奔主题。
果然是久经商场的生意人,寒暄完了,马上就切入重点。
“都搬出来了。怕地库里的棉花堆积太久,湿气未散,趁昨天天气好,阳光普照的,我们还特意把棉花都放在太阳底下翻晒了一遍呢。只不过这新收的棉花还没时间晾晒,只怕有点水分残留着呢。所以回去请老爷先用了库存的那一批棉花,待新收的那一批散一下湿气再用。”老农搓了搓手,那双手布满了被棉桃划破的伤痕,新的旧的,深的浅的,相互交错。
“带我们过去看看吧,我们先验一下货。”顾玖指了指不远处的布袋山,提出了要求。
“那个是自然的!”老农马上招呼来一个矮小健硕的棉农,把顾玖和顾荇带到小山坡处,那个棉农正要打开其中一个布袋子,马上就被顾玖制止了。
“不劳烦这位小哥了,我自己来就行。”顾玖挥挥手,示意男子退到后面去,然后戴上早已备好的护手套,然后随意挑了一个布袋子,用随身带的匕首往布袋中间划过去。
“哗啦……”布袋子瞬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本就塞得紧紧实实的棉花一下子没有了束缚,从那个刀口子里蹦出来不少。
“这位老爷,你……”那个矮小的棉农急得直跳脚,“你干什么?!哪有你这样子验货的!”
顾荇连忙拉住那个男子,安抚道,“不用着急,棉花验好了,我们之间重新打包,不必再劳烦你们,你就消消气吧。”
顾玖不理会棉农的大呼小叫,径直走向布袋山的另一边,又选了一个布袋子,重复刚才的做法。雪白的棉花扬了一地,盖满了脚下。
棉农颇为愤愤不平的样子,但被顾荇和其他家丁拉着,也不好发作,只是骂骂咧咧的。
顾玖连续划破了七八个布袋子,里面的棉花无一例外是上等的短种月白棉。并无掺杂其他劣质棉花。
顾玖这才回过头去,向一旁急于安抚棉农的顾荇点了点头,然后招了招手,身后跟着的家丁马上会意,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根大铁针,穿着粗大坚韧的麻线,把刚刚划破的布袋子拉紧了些,一边把地上飘落的棉花一一拾起,一边往布袋子里填充,然后用麻线把破口封好。
每个人手法都十分纯熟,连走针的方向都如出一辙,就像大家都受到一致的训练一样。想来顾玖每次验货都是这般,身边跟随的人早已练就一身手艺。
很快,地上的月白棉一丝不剩地收入布袋里,那个矮小的棉农被顾玖的这番操作吃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货验好了,等我们过了称,给你们兑了银钱,就把货提走。我们的马车就在不远处。”顾玖指了指山坡的另一边,对那个突然之间静下来的棉农说。
“好的好的。”棉农一听到马上银子就要到手了,马上笑逐颜开,也顾不上刚才骂顾玖的那些话有多难听了。
顾玖又挥了挥手,另一批健硕的随从马上走上前,把一个又一个布袋子扛在肩上,搬到一边早已备好的重称上去测重量去了。
“老爷,一共三万九千五百三十七斤。折合市场价为现银一千九百三十二两七钱。”负责管账的管事把算盘子打得噼啪作响,又把得出来的数目反复算了三次,这次把账本给老爷过目。
顾玖看了一看,果然无差,于是说道,“嗯,知道了,你去马车上取两千两过来吧。”
管账的管事得令,马上带着两个家丁,去搬马车上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去了。
箱子很快被搬到棉农面前,顾玖示意他们可以自行打开了。
棉农们个个摩拳擦掌的,最后还是由刚刚走开的老农过来开箱子清点银子。看得出那群棉农都十分尊敬老农,行事也是以老农为先,大概是因为他为大家带来了这笔大生意吧。
“数目对了,谢谢这位老爷,谢谢公子。”老农满意地合上钱箱子,呼唤了两个棉农,合力才把沉甸甸的钱箱子搬下去了。
“需要我找些人帮忙把棉花搬到马车上吗?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多点人帮忙,可以早点搬完,早点回去,不然天黑了,城郊的路不好走。”老农殷勤地说。
顾玖本想拒绝,但抬头看了看天色,老农所言不差,还有两个时辰就天黑了,天边也隐约飘来一两片乌云,怕是不久就要下雨了。月白棉花虽然经得住少量水汽,但如果长时间淋雨了,即使再次晒干,也严重影响质量,不复从前蓬松,甚至难以抽丝。
“那就有劳老人家了。”顾玖向老农拱手道谢。